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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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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确实是浑身的不舒服,索性就趴在床上由他伺候了,一边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这怪谁!”

“怪我怪我。”沈数马上承认错误。

桃华哼了一声,趴下去不说话了。沈数按了一会儿,只听桃华呼吸声渐渐均匀,居然是睡着了,不由得摇头失笑——虽说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可能这样睡着,可见是累了。

说起来,这也有情可原。京城之中种痘工作已到尾声,要准备往京城之外推广实行了,事情陡然就比只京城一处实行要多了几倍,纵然桃华不必件件亲自过问,也免不了要增加了许多事情。何况沈数的第二个疗程又开始了,每天针灸绝不能断。

另外,安郡王府纵然主子少,每天也免不了有大小杂事,虽说外有邬正内有薄荷,桃华也不能全不过问。时不时的还要关心一下宫里的陆盈。如此一天下来,说人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并不算夸张。

白天这么辛苦,晚上还得……沈数摸摸鼻子,自觉仿佛真的有点过分。

然而年轻人血气方刚,新婚燕尔,美人在侧,谁要是还能光看不吃那就……沈数再次摸摸鼻子,觉得自己似乎还可以原谅。

薄荷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对屋外的玉竹小声道:“去跟厨房说,做些好克化的点心,装了匣子放在马车上。”看这样儿,一会儿王妃顶多就只有喝碗粥的时间了。不过进宫去本来也不敢吃喝太多,不然到了宫里要是想方便,那就麻烦多多了。

桃华这等于睡了个回笼觉,虽然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但起来自觉精神好了很多。只是时间确实紧张了,只喝了一碗燕窝粥,就赶紧梳妆更衣,乘马车往宫里赶。

因今日这满月宴办得盛大,不得不分了前朝和后宫两个部分。沈数得到前头去参加外臣的宴席,桃华便乘了马车直往后宫里去。

今日的满月宴办在荷花池旁边的蓬莱殿上,那地方面临池水,风带着晚开的荷花香气一阵阵送进来,全无夏末秋初的暑热之气,果然是如同身处仙境一般。

蓬莱殿原是避暑之地,窗扇众多,殿阁宽大,中间并无隔开,瞧着就格外的轩敞,恰好供今日排宴。内殿乃是宫内嫔妃并皇室宗亲,另有阁老重臣之妻女亦可特许入内,外殿则是外命妇们所坐,此刻大部分人已到,个个按品大妆,一眼望去只觉得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桃华一进去,外殿众人连忙起身给她见礼。桃华目光一扫,竟在末座发现了欧太太。

欧航如今已经进了翰林院,做了个七品编修。他甫一授官,先给欧太太请了七品安人的诰封。按说这个品级是根本没资格进宫的,但今次满月宴,皇帝将新科进士里头几名的家人都召了进来,欧航乃是传胪,皇帝又说他孝顺,因此欧太太也就在应召之列了。

七品安人在这殿内已经算是末中之末了,虽然欧太太的诰命服是新制的,然而头上只戴几件素银镶玉的首饰,瞧着极不起眼。在她旁边坐着的最低也是五品宜人,身上衣裳不说,这样大喜日子,少不得头上手上都是鲜亮的,比得欧太太更是寒酸了。

不过欧太太处在人群之中,却是端然自若,对周围投来的或轻蔑或讥嘲的目光视如不见,站起来给桃华行礼的时候腰背犹挺得笔直,瘦削的眉眼间透着股子隐隐的傲气。桃华一眼看过去,倒也佩服她这股子劲儿,虽然有些迂腐,却也不失是个直人。遂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也点头回礼。

这一殿人她也不认得几个,却特意向一个七品安人回礼,顿时引来众人注目。坐在欧太太身边的几个宜人恭人们,看着欧太太的眼神立刻有些变化,有几个人还没话找话地搭讪起来。

欧太太虽然稳稳地坐着,连面上的神色都未曾怎么变化过,还是那么礼貌而淡然,可心里却也不免起了些波澜——想不到当年那个医家女,竟然成了雍容华贵的郡王妃,只一点头举手之间,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处境。

身边的人与她搭讪几句,见她淡淡的并不十分热情,便也就丢开手去与别人说话了。毕竟一个七品安人实在不算什么,纵然郡王妃特地与她回了礼,也不怎么值得她们特别去放下身段讨好。

既然郡王妃来了,这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郡王妃身上。欧太太耳听众人低声议论,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自守寡之后就深居简出,种痘这样的大事她虽然也听说过,却并未十分打听,毕竟欧家现在并没有需要种痘的孩子,难免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了。

如今听了这些人议论,欧太太才惊觉郡王妃在她们口中竟然如药王菩萨转世一般,简直有千般的本事。难道说,方才众人对她如此恭敬,竟不是因为她有一品诰命的缘故吗?

“我家的孩子是郡王妃给种的痘。”旁边一个四品恭人略带几分炫耀地道,“只发热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就没事了。手臂上出了几颗痘子,脖子上也有两颗,如今已经全部消去,连个印子都找不到了。”

立刻有人发出羡慕的叹息声,恭人继续道:“郡王妃还给他诊了诊脉,说他身子结实,好得才这么快呢。”

这话引来了更多的羡慕。谁家不希望孩子身子结实,无病无灾呢?郡王妃说身子好,那肯定是顺顺遂遂的了。

“哎——”有人发出小声的感叹,“安郡王得了这位王妃,真是福气。听说如今王妃还在给安郡王治眼疾呢。”

“真能治好?”旁边的人立刻接话问道,“不是说是胎里带来的……”

“郡王妃的医术,既然肯治,想来是能治好的。”

“谁家若有这么个媳妇,那可就好了。”

立刻有人轻笑起来:“可别胡说了,郡王妃那样的人物,哪是家家都能得的。”

旁边有个尖刻些的便道:“现在是这般说了,当初郡王妃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怕是也没人想着去娶吧?那会子她治平了两县疫情,谁不知道蒋家有位神医,怎也没见有人去提亲呢?”

这话说得众人都不言语了。是啊,那时候郡王妃名气再大,在众人心中也不过是个医女,门不当户不对的,谁会去提亲呢?

欧太太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由得动了动。谁说没人提亲,当初她家就跟蒋家提过亲事啊,只不过……若是当初这亲事谈成了,现在这种痘之事扬的怕就是欧家的名了吧?若是那样,欧航的前途……

不过这念头只在欧太太心里一动,就被按下去了。蒋家这姑娘虽然能干,可也太出格了,没半点规矩。丧妇长女,父亲又宠爱,果然是娶不得的,也就是如今嫁了安郡王,身份贵重,安郡王又是在西北长大也不讲究什么规矩,日子方才过得下去,欧家是万万不能要这样的媳妇的。

想到亲事,欧太太的念头又转过去了。六礼已经行了小半,那日她去蒋家下定也见着了蒋五姑娘,瞧着倒是眉眼秀丽,虽说行动中略有几分娇纵,但做姑娘的也大都如此,只消大面上不错,将来成了亲她慢慢调教就是了。

说起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似蒋三姑娘这样的太过能干,必定也不服调教,倒不如要个才能平平的,好生教导。再说蒋药师虽有名气,却无实职,只能算山野之人,远不如蒋郎中——虽说欧家的子弟不时兴依靠岳家,但若岳父仕途顺利,总比赋闲的好。

桃华可不知道欧太太因她的一个点头就发散思维到如此地步,她一进内殿,就被小皇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早把欧太太扔到脑后去了。

小皇子至今还没有取名字,据说是皇帝忙得很,根本没顾得上给儿子取名。不过这并不妨碍小家伙长得既结实又可爱,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六斤多点儿,如今已经八斤有余。因为天气热,襁褓包得也不紧,一只小胳膊就伸在外头,跟藕节儿似的白白胖胖,全不是刚落生时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猴子模样了。

满殿的嫔妃看着孩子都眼红,看着能抚养孩子的陆盈就更眼红了。

陆盈一个月子坐下来,身子恢复得极好。她本来年轻,孕中孕后又照着桃华给的方法调养活动,如今松垮的小腹已经收回去许多,衣裳稍稍放宽一点几乎瞧不出来。脸色更是白里透红,不施脂粉都透着股子光艳,抱着孩子时透着股子心满意足,竟似比有孕之前还要美貌。

桃华对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下,放下了心,低头去看孩子了。

刚满月的孩子视力远未发育完全,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东西移动,即使近在咫尺也根本看不清楚。但婴儿都有一双看起来特别大的眼睛,眼珠乌黑,当他直盯盯地对着你的时候,纵然明知道其实他根本看不清,你仍旧会觉得心都要被他盯化了。

桃华了解婴儿发育过程尚且不能免俗,其他嫔妃们大都毫不知情,更觉得小皇子是在看她们了,只要婴儿的头转向哪里,她们就大呼小叫地兴奋个不停,简直满殿没有一刻安静的时间。

皇后坐在上头,其实也是一肚子的嫉妒,既恨不得能把小皇子立刻抢过来抱回自己宫里去,又恨他是别人生的,为什么不投在自己肚子里。然而转眼看见袁淑妃也眼巴巴地瞅着孩子,又觉得痛快起来,故意对陆盈道:“果然你是个稳当的,这孩子养得极好,瞧着就透着精神劲儿。”

陆盈连忙起身道:“妾懂得什么,都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嬷嬷妥当,又有娘娘时常赏好东西下来,小皇子才能长得好呢。”

皇后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虽然明知陆盈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然而听了这马屁总归自在,含笑点头道:“所以说你懂事。这养孩子的事儿,若是不懂万不可装懂,总要听听有经验的嬷嬷的话。自己未曾养过孩子,还硬要装做会养,可就不应该了。”

满殿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袁淑妃。当初小皇子刚降生,皇帝说陆婕妤年轻不会养孩子,是要把小皇子抱给袁淑妃去养的。然而袁淑妃自己还没能生下个一子半女呢,又怎么会养孩子了?

于阁老夫人轻咳一声,她的儿媳立刻附和道:“娘娘说的正是呢。当初臣妾生下孩儿,身边有乳娘嬷嬷们,仍旧手忙脚乱,还多亏了母亲从旁指点。这小孩儿娇嫩得很,脾性又难以摸清,处处都要小心,没有经验的人如何知道呢。”

这话虽然是附和皇后,然而不无道理。殿内的妃嫔们便罢了,外命妇们却也都是经过初为人母的阶段,少不得也点头称是。便是不想党和于家的,对这一点也无法反驳。一时间殿内颇为热闹,竟都交换起育儿经来。

袁淑妃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脸上始终维持着笑容。她今日穿了件胭脂红的衫子,颜色之鲜艳,已经直逼皇后的正红色了。就是桃华身上这件郡王妃的礼服,因为有深色的绣花和镶边,看起来也没有她的艳丽。

虽然孩子最后没有到手,但皇帝有意让她来养这孩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何况皇后也没能将小皇子抱走,如此一比较,竟还是袁淑妃占了上风呢。是以这会儿在众人看来,袁淑妃正是盛宠的时候,打扮成这副样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有袁淑妃自己知道,今天身上穿的这件衣裳,在她眼中是一种发灰的颜色。或者不如说,如果她不是知道这件绣金线蔓草纹边的衫子是艳丽的红色,真会以为宫女们错给她拿了件深灰的衣裳来。

是的,这些日子她的眼睛一天不如一天,四周的一切在她眼中似乎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尤以红色的物事为甚。从前她爱红却不敢穿,如今可以穿了,这红色却又在她眼中变成了灰色——只有宫中最下等的粗使宫女才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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