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桃花入命_第53章

眉如黛Ctrl+D 收藏本站

  赵杀吓得不轻,慌忙辩解起来:“司徒将军,本王、本王只是随便看看……”

  他顿了顿才想起失言,自己如今并非王爷了。

  比起虎落平阳、一夜削爵的赵判官,司徒靖明似乎更苦恼几分,蹙紧了眉,脸色发青,连握箸的手背都青筋隐现,半天才道:“怎么又死了。”

  赵判官听得一怔,仔细想了想,才揣测是近来琐事繁多,竟叫人有了幻听。

  但也多亏这幻听,叫赵杀想起自己是孤魂野鬼,凡人又看不见他。

  赵判官先前虽然有过些许疑虑,以为司徒靖明能看见自己,如今想来,也是全无根据的无稽之谈,人不禁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重新堆起笑来,小声道:“你吃得这般多,人还这么瘦,你的腰……”

  司徒将军莫名一顿,一双凤眸中,如同燃着两簇漆黑火焰。

  赵判官看得有些惧怕,好不容易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你的腰又细了,本官一只手就搂得过来。”

  司徒靖明不知为何,气得眼睫微颤,恰巧于此时猛地一推方桌,拍得满盘菜肴乱颤,人拂袖而起。

  赵判官一脸愕然,不知这人为何好端端又生了气,只好一个人温声哄着:“你一个人住,理应吃好一些,少生点气,不能再瘦下去了,本官实在有些担心……”

  他明知司徒靖明听不见这些叮嘱,依旧不能自抑,念叨了许久。

  而司徒靖明背对着他,攥着拳立了一会儿,总算转过身来,大步流星,走到赵杀面前,把两只筷箸立起,笔直插在那碟珍珠肉圆之中。

  赵判官看得古怪,这样往盘中立筷,通常是个祭祀先祖,请鬼神享用的意思,不由得再度教训起来:“胡闹!这筷子不能乱放,你看这形状,像不像在祭品上插了一炷香?”

  司徒靖明冷冷往这头扫了一眼,竟是个不愿与人多说的模样,转身就走。

  赵判官看得皱紧了眉,追着他训斥了几句,然后才慢慢退回热菜面前。

  这月余车马劳顿,他已有许久、许久没有吃上一顿正经菜肴了。

  赵判官于是弯下了腰,观一观肉上的香软糯米,嗅一嗅盘中的浓稠汤汁,最终还是没忍住,用力一吸,将菜中精气顺着一双筷箸尽数吸进腹中。

  那点烟火之气下了肚,暖热了赵杀空空荡荡一具躯壳,也拂去了心境上些许尘埃。

  赵判官一时精神抖索,从灵识中掏出换骨托生丸,倒在掌心清点起来。

  徐判官当初一共赠了他五枚蜡黄灵丹,初初托生人间用去一枚;在后院假山一撞,得许大夫妙手回春,省下一枚;此后被碑亭乱石砸中,又用去一枚,如今仍剩了三粒,滴溜溜在赵杀掌心里打转。

  赵判官捻起其中一粒,珍而重之地送入嘴中,恋恋不舍地含化了,一双眼睛仍盯着最后两粒换骨托生丸不放,于心中暗道:这回可要省着些用了。

  赵杀此回服药,换骨生肌之痛,比从前有增无减。

  他痛得紧咬牙关,浑身凉汗,脑海中却神游天外,慢慢忖度这一回该去投奔哪一位债主。

  那司徒靖明对自己冷眼相待,仿佛看他一眼,就多欠了他一分利,委实没必要去讨人的嫌。

  许青涵如今勘破相思苦,正忙着治病救人,冒然找上门去,不见得愿意收留。

  至于阮情……他答应过阿情的,轻易不能去找他。

  如今愿意见他的竟只有一个赵静。

  只是阿静如今身康体健,性情与从前大不相同,此番转世做人,务必小心谨慎,最好挑个良辰吉日,远远试探阿静几句,交换手札,互剖心声,等到彼此解开块垒,再共处一室,煮酒话家常。

  赵判官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连疼痛都散去大半,可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浑身赤裸,双膝曲起,跪坐在锦绣被褥之上,锦被鼓起,依稀睡着一个人。

  赵杀尴尬地抬起头来,看见散在被外的长发,大半如银如霜,间或夹着几缕青丝,忽然猜到了这是谁的卧榻。

  赵判官酆都铁箱中锁了二十斤情爱,分给赵静的同样有五斤之重,如今免去跋涉之苦,一下子见到赵静,心中自然有些欢喜。

  但那畏惧之心也是免不了的,这次托生投胎,好像又降得有些偏了。

  赵判官铁青着一张脸,拼命去寻精魂中的地字二号牌,想把一身的蟒袍金冠重新变将出来,如今不着一缕,简直不成体统。

  可等他折腾了好一会儿,赵杀才想起一件要事。

  那木牌碎成几片,早已不能用了。

  赵杀一旦想起这点,老脸烧得通红,只想蹑手蹑脚地挪下榻,借几件衣服一穿。

  当他抬起手来,手背上已经多了一枚黄色桃花印。

  这也就罢了,更叫人难堪的是,那明黄桃花仿佛极欢喜似的,分出无数枝丫,花盏尽数怒放,从手背到手腕,都化作一抹嫩黄,有数不清的桃花缠缚。

  赵判官吓得浑身发颤,眼睛不敢望向枕头,深深垂着头,小声问了一句:“阿静……醒了?”

  瓷枕那头果然含糊应了一声:“是。”

  随着锦被窸窣的轻响,赵静勉力撑起上身,将长发捋在右胸前,一手搁在膝上,露出一身月白色绸缎中衣,倒比赵判官穿得还多一些。

  两人目光相接,一言不发地瞪视了片刻。赵判官见赵静睡意未消,举手投足间,仍如麟凤芝兰,贵不可言,难免有些脸红心跳,然而下一瞬,赵杀眼尖,一眼便看到赵静偷偷在大腿上拧了一把,人痛得隐隐皱眉。

  赵判官脸上烫得厉害,怒道:“无端端拧自己做什么,不像话!”

  赵静猫儿眼轻轻一眨,仿佛刚刚弄清此时境遇,再望向赵杀时,眼中光华炽若流火,璨如朝阳。

  赵杀被他看得越发窘迫,硬着头皮问:“阿静,可有寻常衣物,先借我几套?”

  赵静嘴唇有些发干,脸上神色还装得恭敬镇定得很,低声道:“哥哥这一回来得真早。”

  赵杀听见他这般客气有礼,心中大定,胡乱打过招呼,就想坦坦荡荡爬下床去。

  可赵静微微一笑,竟似早有防备,伸手捞起赵杀一缕长发,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声音轻如呢喃:“早早地回来了,真乖。”

  赵杀顿时怒火中烧,沉声骂道:“阿静胡说什么,没大没小!”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气得不轻,人却瑟瑟发抖,不敢妄动,任赵静握着头发。

  有一瞬间,赵静脸上似乎闪过一抹低落,轻声道:“哥哥别怕。”

  他连说了几遍:“哥哥别怕……”

  赵判官不知为何,人居然真的不再颤抖,只是跪坐在被褥上,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露出极为难的神色来。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