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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入命_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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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过了许久,也无人应他。

  赵判官并不甘心,仍断断续续地唤着阮情,久久撑着一口气,直等到一身的汗都凉透了,楼下总算传来吱呀轻响,有人踏着朱红楼梯,一步步上了楼。

  赵判官心跳得极快,哑着嗓子问:“阿情……阿情,是你吗?”

  那脚步声微微一顿,然后才有悦耳之声应道:“王爷,是我。”

  赵杀不禁神色黯然,自嘲起来:“我、我已经不是赵王爷了。”

  那人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仍固执唤道:“王爷……”

  那声音如石韫玉,似水怀珠,和过去明目张胆的婉转娇媚大不相同,偏偏温柔旖旎之处,犹胜昔日。

  赵杀听得心中百转千回,攥紧了拳头,艰难地呼气吐气,迫不及待要看阮情一眼,楼下却忽然传来喧哗之声,令阮情只走到半道,又转身下楼,细细和人叮嘱了几声,把事情安排妥当。

  赵判官想到每多耽搁一阵,就少看他一眼,人急得火烧火燎,莫名恼怒起来:“阿情,先过来吧。别的事,往后一些也不迟!”

  阮情仍自顾自地叮嘱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登上楼梯,缓缓走到赵杀面前。

  赵判官倒在地上,眼中布满血丝,心底余怒未消,怨道:“你怎么……才来?”

  阮情并不动怒,弯下腰,拿指腹珍而重之地擦着赵杀脸上泪痕污血,轻声哄道:“王爷,别气了。”顿了顿,又劝道,“别哭了。”

  赵杀病到这个地步,处处难受,浑浑噩噩地软倒在绣毯上,亦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依旧怒道:“我叫了你那么久,你那么久才来……”

  他钻心病痛之下,说话吐字不清,人也喜怒无常,一面怨怪,一面落泪。

  苦等着谁,原来是叫人这般心急如焚、满腹怨愤的一件事吗?

  好在阮情没有生气,慢慢蹲在赵杀身旁,扶着他稍稍坐起身来。

  赵判官双眼昏花,仅看清阮情换了一身大红绸衣,手中提着一个鎏金酒壶,五官相貌都看不真切,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又换了一身衣服?”

  阮情温声回道:“我以前跟王爷说过,我有一身大红的衣衫,绣着金线,穿起来极好看,想给你看看,所以耽搁了一阵。那是极早之前的事了,王爷想必不记得了。”

  赵判官听到这里,确实不记得阿情提过,自是愧疚难言,双目含泪,抖抖索索握住了阮情一只手。

  阮情愣了一愣,原本就温柔如水的眼眸,更是波光流转,低低笑道:“王爷怪我,也是应该的。我早早给楼里的弟兄们看过王爷的画像,也答应过他们,如果哪天画里的人来寻我,就把卖身契一一撕毁,让他们自寻出路,所以又耽搁了一阵。”

  赵判官原本不过是想向阮情道一声别,听到他撕毁卖身契、遣散众人,一时心神俱震,怒道:“你……胡闹!这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情便默默垂了头,攥着袖袍一角,用那件绣了金线的华贵衣衫,替赵杀拭起脸上泪迹血痕。

  赵判官看他这样乖顺,想要再训,终究于心不忍,到最后只得是红着一双眼睛,把阮情的手轻轻拨开。

  若是早个几年该有多好,自己尚是拔山举鼎的伟男子,能照顾他一世平安喜乐。

  可如今自己身无分文,一命将尽,阿情这样散了家业,又能跟谁走,往何处去呢?

  阮情见赵判官病得嘴唇发白,目光涣散,人顿了一顿,固执地攥紧袖口,拭去赵杀眼角两行新泪。

  赵杀眼角微湿,嘶声训道:“烟花之地、不做就不做了,阿情听话,去把人叫回来,做客栈,酒馆……都是一条生路。”

  赵判官疲乏不堪,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了这样一句长话。

  阮情却低声道:“叫不回来了。”

  赵杀一怔,慌道:“什么意思?你去好好说、多说几句好话……”

  他看阮情迟迟不答,话中竟有哀求之意:“阿情,去吧,把人叫回来,我替你好好说。”

  阮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双目中光华隐隐,人悄声说:“王爷,人叫不回来,我也出不去了。”

  他看赵杀气息骤乱,忙伸手握住了赵判官的手,把赵杀手心焐得暖了,才道:“楼下围着不少王府私卫,像是跟着赵王爷来的,好在我遣散得及时。”

  此事大出赵杀意料之外,他满心以为遁入楼中,不过短短数步,自己身手敏捷,自然天衣无缝。

  他总是忘了,自己残身病躯,脚下有血,一步一晃,处处破绽……平白连累了人。

  阮情见他满脸自责之色,低下头来,在赵杀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以他凡目,并未看见那只骨瘦嶙峋的手上,有一红一黄两朵夭夭桃花。

  阮情低声笑道:“他们是怪王爷冒名顶替,来寻王爷的仇?那为何迟迟不上来呢?”

  赵杀听到这里,潸潸落下泪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要起身,往楼下去。

  阮情一点点敛去笑容,硬把赵杀环在自己怀中,喃喃问道:“王爷一身的病,也是他们害的?等人上来,阿情替你教训他们,好不好?”

  赵判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以他昏花双眼,仅能看见阮情垂在自己脸侧的几缕长发。

  但他不知为何,偏偏觉得这人玉貌花容,丹唇皓齿,双目流情,俊美无俦……

  既然看不见,为何会觉得阿情出落得极是好看?可见双眼也是会骗人的。

  赵判官浑浑噩噩地想了一阵,认真劝道:“当真不用,全怪我自己,阿情……听话。”

  阮情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之前隔着帘子,我就想问,王爷怎么……衣襟上全是血,是不是……来见我最后一面?”

  赵杀怕他难过,不敢开口,只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阮情就什么都懂了,他手心渐渐地也同赵杀一样冰冷,人出了一会儿神,方把赵杀扶起几分,靠墙坐稳,自己小心翼翼地倚在赵判官肩上。

  赵杀已觉大限将至,依依不舍地唤他:“阿情……”

  阮情含糊应了一声,把手中一直提着的鎏金酒壶提起来,就着壶嘴浅浅饮了一口酒水。

  赵杀并不知道,还小声念着阮情的名字:“傻阿情,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他在心中,对四位债主,依旧是一般的喜欢,只是旁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精明,唯独这人有些蠢笨,直到最后一刻,最叫他放心不下。

  阮情听了这话,微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拿艳色袖袍擦了擦嘴角,似醉似醒地靠在赵杀肩上,双目满蕴流光,嘴角浅浅地露出一抹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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