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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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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破晓的天空吐着一线淡淡的鱼肚白,晨风吹过满州的桂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丹阳公主匆匆上了九州池上的小舟,舟楫一荡,在池心划出一道水痕,公主登上东洲,在小宦者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环绕的着九曲游廊,淡淡的晨雾渐渐弥散,东洲遍植的桂树枝叶上宿露带着经夜的凉,微微晃了晃,滚落下来,碎成了几滴晶莹的珠子。行了一段路,远远瞧见登春阁上,一位银裳青年男子临阑干而立,一轮圆旭的太阳在他的身后刚刚跳出天际,射下万丈光芒,初春的晨风凛凛吹过,拂着银裳男子的衣襟,扬起广袖烈烈之势。

  一位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朱袍宦官立在登春阁前,身条瘦削,面容精干,眼神峻刻,见着公主,拜了下去,“奴婢见过大长公主。”

  “高无禄,”公主矜持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高无禄让到一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上阁,主子在上头等候你多时了!”

  公主立在台下静了静,轻轻登上台阶,上了高台向着银裳男子福身而拜。男子伸手拦住,搀起欲屈膝下去的丹阳公主,“姑母不必多礼。”这位少年男子面容俊秀,年纪也不大,广袖之上用银线盘织而成的五爪升龙极为夺目,声音如行云流水流泻,“您和我本是亲人,如此太见外了!”

  “礼不可废。”丹阳公主正色坚持道,目光微垂,盯着少年男子广袖上的银色五爪升龙, “妾身本就当全礼的。再说了,”她顿了顿,眸中呈现出诚挚感激之色,“您为妾身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女儿,对妾身之恩可谓再世,妾身铭感五内。”

  “姑母客气了,”男子优容一笑,道,“这次是行人司的人凑巧寻到了那顾成勇的线索,这才寻到表妹下落。说起来,姑母之女亦是我的嫡亲表妹,我略尽绵力,也是应该的!”

  一轮红日升到空中,洒在东洲之上,阳光一片暖煦。男子的声音一片絮絮,“今日我请姑母过来,乃是有事相求。”

  “您请说。”公主垂眸,恭敬道,“只要妾身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姑母言重了,”男子唇角微翘,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求姑母的事情,绝不至于令姑母太过为难。我想请姑母在太皇太后陈情碎叶城用兵之事。”

  公主微微一怔,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段时间西域兵事在朝上吵的沸沸扬扬,她虽然平日里对朝政不大关心,在后宫中倒也听了一耳朵。月余前西域黑山以北的达奚部叛乱,占了碎叶城。碎叶城旧族腾里斯率残兵奔赴大周安西都护府,向安西大都护张孝瓘求救。安西都护张孝瓘上书朝廷,朝堂上为此争议不休。以左金吾卫大将军程伯献为首的武将力主当命张孝瓘派兵前往平叛,为滕里斯主持公道;而宰相朱潼等人则认为新主刚立,不宜动刀兵。且安西四镇疆土遥远,只要叛军首领康格尔愿意上书继续臣服大周,承认大周对碎叶城的统治,大周亦可命其治理碎叶城,不必派兵出征。双方在朝堂上相持不下。

  中原南北朝分治,战乱数百年纷争不休,太宗皇帝姬兴辅佐高祖从太原起兵,统一全国建立大周朝。太宗皇帝乃一代令主,在位之时勤理文治,盛修武事,大周府兵战力强盛,平突厥,克高昌、龟兹,刀兵之名远播西域,西域诸小藩国尽皆臣服,奉太宗皇帝为天下共主,尊称为“天可汗”。高宗皇帝姬桦继承了太宗皇帝的遗志,平高句丽,兵锋远播西域,大周陌刀队到处,西域诸国望风云服。及至应天女帝临朝,以女子之身统摄朝政,朝中反对者至女帝朝终不绝如缕,女帝将大部分心力放在朝中提拔心腹,排除异己,巩固自己的统治上,大幅收缩对番邦军事力量。当是之时,吐蕃崛起,在西域地盘上与大周争雄,大周在西域的绝对优势渐渐沦丧,安西四镇几度陷入周朝和吐蕃争夺的局面中。之后几朝,大周皇帝在朝时间不长,对外武力始终不振。

  天册六年,先帝神宗驾崩,新君登基,有意重振大周西域雄风,自是力主派兵打压达奚叛军。临朝摄政的太皇太后却政见保守,认为国内新君登基,当以内务为要,至于西域方面只要维持基本的稳定就好,属意和解。祖孙二人对峙,新君虽有锐意不可挡之势,但历经六朝的太皇太后在朝野之中威望颇高,不可能绕过太皇太后行事;而太皇太后虽拥泵甚多,毕竟只是女眷,也必须得尊重新君的意见。一时之间,这对嫡亲的祖孙在西域兵事之上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朝中对西域达奚部叛乱之事说的很多,”公主迟疑半响,终缓缓开口,“妾身虽在后宫,也有所耳闻。太皇太后和圣人各主出兵和防守,政事堂的两位丞相也是相持不下。前次圣人也曾开口请过妾身在太皇太后面前进言,妾身推辞了,并非妾身不敬圣人,亦非妾身觉得大周不该出兵,而是妾身自觉,妾身虽忝为大长公主,薄有宠爱,却从不在国事上加一言,如此行事,非关妇德,只因妾身自知目光浅薄,于国事常怀敬畏之心,既不能辨别如何行事才于国于民最为有利,干脆缄口不言,也免得大周因我一个妇道人家之言而祸乱。说到底,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太皇太后虽然疼我,但她为人坚毅,于达奚叛部之事上已有定见,又怎么会因为妾身进言而改变主意呢?”

  青年男子唇角微翘,发出轻声笑音,登春阁上的日光照下来,照耀在他广袖之上银线盘绣织成的五爪升龙之上,愈发显得气韵生动,神气逼人,似有即将冲云而出,直上云霄之势,“姑母妇德兰馨,是仁宗皇帝都赞赏的,我自是佩服不已。但我也亦有我的道理。太皇太后固执,我想尽法子,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只好求到姑母头上,虽不是病急乱投医,却也只是权且试试的意思。姑母是太皇太后爱女,素日最得皇祖母宠爱,若你能在皇祖母面前进言一二,我感激不尽。”

  丹阳公主沉默半响,面上神情变幻,终是跺了跺脚,咬牙道,“妾身乃妇道人家,母后和您的争执,妾身着实不懂。但,罢了——留儿是妾身唯一的女儿,自当年延州走失之后,妾身思念她多年,几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您为我找回了她,这份恩情堪称再造,妾身便是粉身碎骨相报,也是甘愿的。这一趟,妾身少不得为圣人破一破例,试上这么一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嘻嘻,终于写到大Boss出场了!(撒花!)

2:安西都护府:唐朝在西域的军事行政机构,首官安西(大)都护,领军队治辖西域。下辖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碎叶为其中离唐朝最远的一个治地。唐安西四镇在历史上存在了一个半世纪,它对于唐朝政府抚慰西突厥,保护中西陆上交通要道,巩固唐的西北边防,都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

3:大唐饮食手札之饮子

饮子是中国古代的一种中药汤剂,一般是用甘草等中草药研磨成屑和水煎成的。至迟到隋代时,宫廷已开始把饮子作为一种日常饮用的饮料了。颜师古《大业拾遗记》载:“先有筹禅师,仁寿间常在内供养,造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又作五香饮,第一沉香饮,次檀香饮,次泽兰香饮,次甘松香饮,皆有别法,以香为主。”

阿顾在鸣岐轩中招待十公主的饮子就是扶芳饮(青饮)。

4:十公主姬红萼。曾经有读者跟我说过,看古言小说好不好看,可以先看看女主有没有闺蜜,如果是那种女主一枝独秀,自己好的高冷的像天山上的花似的,结果一个闺蜜都没有,那么就是再好看她也不看。我听了之后立即在心里算我的两篇女主,嗯啦,阿娇自然是有绝世好闺蜜刘陵助攻啦。阿嫣也有蒂蜜罗娜(虽然此女逻辑一直被书友不停狂喷各种看不上争议超大的。)

十公主姬红萼是阿顾最重要的闺蜜(考虑要不要加一个之一)。十公主是先帝神宗皇帝姬琮最小的一个女儿,小名阿鹄。人性复杂,作为一个宫中不受宠的公主,十公主自然不可能是一朵完全纯善的小白花,她有着她的心机算计,也有着她的理想抱负和柔软情感,我创作这样一个角色,希望用尽量客观的笔触描述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至于最后如何评价则交予读者自己!

十公主的形象,在我想象中,应该比较像李倩。李倩是我一直比较欣赏的一个演员,我觉得长的很小巧玲珑,很美,也很有灵气。放一张李倩图。

《天恩》第三钗,十公主姬红萼判词(本事诗):

当户桃花欲折珍,前尘梦里睡来春。

铅华弃御乘飞马,乱里狼烟逐赤巾。

大家可不可以根据判词中的字句猜测到姬红萼的人生事迹捏?(O(∩_∩)O~)

第15章 今还燕巢梁(之碧桐)

  阿顾在六尺水磨楠木喜鹊登梅围子床上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张于头顶如烟似縠的绯色梅花绣罗帐,以及四角垂下的宝相花郁真香囊,过了好一会儿,才真正醒过神来。

  “娘子,”宫人在帐外唤道,“可要奴婢入内侍候?”

  阿顾坐起来,道,“进来吧。”

  外面低低应了一声“是”,梳着双鬟,着白绫衫、红罗裙的宫人领着桃儿、菊儿进来,卷起湖罗帐子挂在两侧紫铜莲花钩上,跪在地上,服侍阿顾起身。

  “绿儿,”阿顾惊喜道,“你已经过来了?”

  “是的,”绿儿,也就是碧桐抬起头来,平常的眉眼中染上了一丝明亮的喜悦光彩,“是大长公主命人接了我入宫,奴婢如今已经叫碧桐了。奴婢身受顾娘子爱重,今后在娘子身边侍候,必当尽心尽意。”

  阿顾望着她笑吟吟道,“无论你是叫绿儿还是碧桐,都是我心心念念记得的呢!”

  碧桐心中感动,微笑着道,“劳娘子记挂,今儿,就让奴婢侍候你梳洗吧!”

  阿顾坐在黑漆描金妆台前,桃儿捧着铜盆跪在一旁,菊儿将阿顾散落的青丝抿起,取了一条白罗帕子系在她的颈间,碧桐伸向铜盆,拧了盆中浸润的帕子,动作轻柔的为阿顾净了面,抹了香粉花蜜,又薄薄的施上一层太真玉面膏。这一套流程碧桐基本已经掌握,但因着动作生疏的缘故,很不熟练。她低下头,一张脸慢慢红了。

  阿顾微笑赞道,“做的不错。”碧桐讶然抬起头来,听着阿顾笑吟吟的声音道,“真的,比你从前在湖州顾家服侍我的时候强多了!”怔了一怔,扑哧一笑起来,神色间也自然多了,“娘子,我给你梳个头吧!”

  “娘子,”小丫头桂儿在帘子下头禀报,“十公主过来了。”

  “知道了,”阿顾道,“让阿鹄在外头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出来。”

  待到阿顾从寝间出来,轩外阳光大盛,姬红萼正跪坐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持着一根芦苇棒逗着挂在窗下的金丝笼中的绿尾鹦鹉,鹦鹉在笼中扑啦啦的跳跃,呱呱张开嘴念道,“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听得身后声响,回过头来,眼睛一亮,将芦苇棒扔在一旁,道,“阿顾,我都已经吃完一碟巨胜奴了,你怎么才出来呀?”

  阿顾扑哧一笑,将一碟莲花饼餤递到十公主面前,“有巨胜奴还堵不住你的嘴。我知道你在外头,这不是梳洗完就出来了么?”

  姬红萼嘻嘻一笑,捻了一枚莲花饼餤,递到唇边尝了一口,问道,“阿顾可还喜欢巧巧?”

  “巧巧?”阿顾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笑道,“原来这只鹦鹉叫巧巧么?”

  “是啊。”姬红萼微微怀想,笑道,“一只能学人说话的鸟儿,可不是占了个巧字么?”

  “说的也是呢!”

  丹阳公主打起猩红如意云纹织帘,尚带着九州池上未散的晨露,看着次间榻上阿顾和十公主互相说笑,容色十分明亮,一抹开怀的笑意便由唇角泻了出来。柔声问道,“留儿,昨儿个晚上睡的可好?”

  阿顾荔枝眸一亮,唤道,“阿娘,”投在公主怀中,嘻嘻笑着道,“我好着呢,昨儿一个晚上躺在床上安睡,到天亮都没翻身。”她顿了顿,低声道,“阿娘,相比我从前在湖州的日子,如今在这宫中实在是一切都好的不得了,这鸣岐轩一切都好,陶姑姑和金莺几个侍候的也经心,你实在不必为我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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