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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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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柘目中露出诧异神色,皇后人选至关重要,定然出身贵胄,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竟择了山东世族的人,不由挑了挑眉,“冯氏做事一向稳中有健,既然这位王娘子得了你的青眼,想来她的容貌,才智,品性都是极不错的,只是有一点,她出身太原王氏,立世家之女为后,这样好么?”

  “你老说的我也曾经想过。”太皇太后笑着道,“太宗、高宗两位皇帝乾坤独握,削弱世家身世,抬举寒门,集中了君权,老身也是明白的。但是老身也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山东世族已经势弱,一定要对之斩尽杀绝么?帝室大可和光同尘,借着这次联姻,将世族的力量握在自己手中为己所用。且这一次为圣人择后之时,山东世族纷纷送自家的嫡女入京,便是有向皇家投诚的意向。想当年,太宗皇帝想为皇太子聘娶世族之女,最终未能如愿,这太原王氏之女,德行容工的确有过人之处,单论母仪天下的资质而言,无人可出其右!”

  姬柘眯了眯眼睛,太皇太后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世族女子旁的不论,在胸襟气度上确实强些。日后便是情势有了变化,也未始不能重做打算,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便立这位王娘子为后吧!”

  太皇太后今日上青华山便是为了向梁王禀报择后之事,如今达到了目的,也松了口气,“王叔既然也过了眼,老身也好开始给圣人准备婚事了!待圣人纳后之日,还请梁王叔回长安城观礼。”

  姬柘点了点头,欣然笑道,“圣人是大周之主,也是我的血亲晚辈,他大婚的日子,我自然会去的!”

  舞阳阁软红千丈,酒盅中醇酒惑人,姬泽仰头饮下盅中酒液,在柔软的灯光中望着阁中的披舞美人。

  一支舞蹈完毕,曲弦凝定,薛采面上泛起了红晕,起身坐回到姬泽身边,“今日天色已晚,圣人能陪臣妾这么些日子,臣妾心中可开心着。高宝林在自己屋子中也等着圣人呢,难道圣人您真的忍心不去看她么?”

  姬泽转头睇了薛采一眼,笑着道,“怎么,莫非薛美人不希望朕过来?”

  阁中宫灯灯光迷离,男人身上佛手香清淡冲然,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别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薛采脸红心跳,低下了头,“怎么会?圣人眷宠,臣妾欢喜都来不及,如何舍得将您往外推?只是这太初宫中终究不是只有妾身一人,袭香院中还有高宝林、郭御女两位妹妹,臣妾一个人占着您,心中着实不安。”

  姬泽唇角高高翘起,“朕只愿与爱妃共醉,至于旁的事情,理她作甚呢?”

  阁中柔软的帐幔落下,宫灯流下汩汩红泪,微微摇曳。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寅时的时候,姬泽便已经独自起身前往前朝早朝。朱榻上被衾柔软,薛采一个人独卧在空荡荡的广榻上,伸手握住柔软的被衾,美艳的脸颊上滑落一串珠泪。

  太初宫大朝威严,姬泽坐在御座之上,群臣依次持笏出列奏事,声音响彻大殿,一名宦官在殿外禀报,“卢范节度使臣刘骆谷求见。”

  姬泽心中对大周众多节度使极度不喜,听闻此声,目中闪过一丝厌烦,道,“宣。”

  随着大朝上宦官扬声的声音,一身官服的刘骆谷昂然入殿,持着笏板禀道,“圣人安。前些日子下臣将圣人的意思返回节度使,昨日节使回书,卢范二地异族兵力极盛,大周增兵迫在眉睫,圣人若是当真不同意增兵,他日契丹、奚族攻破了我大周领土,平卢、范阳生灵涂炭,圣人可莫要怪孙节使。”孙炅这话相当于威胁朝廷。

  下了朝,弘阳殿中帝王怒火万丈,森然问道,“卢国公,你是老将,如果朝廷如今和孙獠作战,究竟有几分胜算?”

  程伯献心知皇帝是真的动了杀心,大感棘手,跪伏在地上,道,“孙氏在辽东,如今已经尾大不掉。对于大周来说,此时与孙氏撕破脸面,着实不是划算的事情。此不似神熙元年的勃律之战,与吐蕃只是一番交锋,若要开战,必得歼灭此贼。如今神武军还在训练,待到再筹备数年,优势在我,倒不如在忍耐片刻,练兵,并积蓄财力,待得过些年,时机成熟,一举发兵,彻底歼灭此贼。”

  姬泽拳头狠狠的砸在御案上,御案上的笔海、银函丁丁跳动,“忍,朕是天子富有四海,为何还有那么多要忍耐的东西?”

  话虽如此,第二日朝上,姬泽春风拂面,“孙爱卿一片忠心爱国,朕心中是清楚的。”

  

  第138章 二一:朱夏花落去(之分离)

  

  范阳行军司马刘骆谷在洛阳盘桓大半个月,周旋在各大官宦高门之间,极尽高调,最后满载朝廷赏赐而去。

  姬泽立在瑶台殿高阁之上,九州池的池风吹得玄色广袖直贴肌肤,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没有转头,问道,“刘骆谷走了?”

  “回大家,”叶三和立定在姬泽身后,垂下头颅,恭敬禀道,“——刘司马今晨已出了洛阳城门,怕这会儿已是到潼关了!”

  姬泽负手一笑,“此去北上,三日之后便可返范阳;一月辰光后,五十万石粮饷就会从洛阳敖仓运至幽州。”唇边逸出一抹难以抑制的自嘲苦笑,“朕自登基后便视卢范节度使孙炅为心腹之患,一直想要罢黜,不曾想到,如今不仅不能尽功,竟还要调拨关中粮仓以资敌!”他心高志盛,自登基树数年以来,虽偶尔需在自己的祖母面前低头,但意志大体以来一直十分顺遂,如今为刘骆谷仗势所逼,陡然再度尝到少年时的隐忍滋味,心中着实闷屈非常,一挥广袖,冷笑道,“怕是那老货回到范阳,提及于朕,定会不屑一顾,言朕不过一介黄口小儿,不足为惧吧?”

  叶三和抬起头来,猛烈的池风吹的眉目凛然不动,劝声冷静从容,“昔日韩信成就楚汉雄风,少时也曾忍过淮阴纨绔胯下之辱。您胸有大志,又何必与一众小人计较一时长短?”

  姬泽哈哈大笑,仰头望着殿上天空,见太初宫宫室叠宇,一线宫墙之上蓝天高远,契阔疏朗,心头陡然生起一股一浇块垒的冲动,大声道,“来人,备酒!朕要痛快一场!”

  集仙殿半人高的立式宫灯烈烈燃烧,袅娜的宫娥们进进出出,在晕黄的灯光下摆下牙盘。御案上一个个牙盘铺满了案面,菜色琳琅丰盛异常。姬泽坐在黄金二龙抢珠背屏前的金丝楠广榻上,面对着满案盘肴,只觉孤单之感。他此时心中郁磊难畅,不愿与外臣交接;宫中女眷稀少,皇后尚未立定,后宫妃嫔屈指可数,且大部分都是低位,空有美貌,却从来与他说不上什么话,虽有一个薛美人,算的上性情妍慧,但因着入宫缘由的关系,终究少了几分亲近之感。姬泽心头略微转了片刻,吩咐道,“梁七变,去飞仙殿召顾娘子过来!”

  梁七变屈膝应道,“是!”

  六月的阳光灿烂,照在丹园中盛开的牡丹花上。如今的牡丹已经进入晚花期,一团团花瓣葳蕤堆在枝叶之间,犹如卸妆慵懒的美人,带着一种盛宴将尽特有的容光焕发的疲倦。阿顾头系一顶缁纱小冠,一袭绿色团花圆领衫,腰系墨紫纨绔,坐在六角亭石凳上,着迷的观赏着亭前葳葳蕤蕤的牡丹花,执笔在面前铺设的画板上绘下层层花瓣。

  自当日在御苑对谢弼诉说心意后,她就一直处在一种十分好的状态中。女师风波后,姬泽放宽了对她的管制,吩咐只要带足了侍卫随扈,便可自由出入宫门。这些日子,她常常出宫,游赏东都各处名胜古迹。今日在丹园中消磨了小半日辰光,上完最后一抹青龙卧墨池的花瓣色泽,收起画布,抬头见天光已经微微晕黄,便心满意足回宫。朱轮华盖车刚刚到了太初宫的崇庆门,便见一名小宦官在宫门处不停的踱步,见着自己的身影,几乎要喜极而泣,飞奔上来道,“顾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何秀,这是怎么了?”阿顾诧然问道。

  何秀一边伺候着阿顾匆匆赶回飞仙殿,一边禀道,“……圣人在迎仙宫饮宴,使人来飞仙殿唤了几次娘子,偏偏娘子一大早就出了宫,姑姑派人去催,一时也没个回音,殿中的人都要急死了!”

  “今儿宫中发生什么事情了?”阿顾面上露出诧异神色,问道,“九郎怎么会忽然召我?”

  “哎哟,娘子,”碧桐领着捧着衣裳的小丫头从殿中急急的迎上来,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般慢吞吞的——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

  阿顾不能反抗,只好配合。她今日出宫装扮俏紧,缁纱小冠系起,越发显得肤色洁白如雪,容颜俏丽。这般打扮出宫游耍别有一番风趣,此时若要前往迎仙殿面圣就不是十分合适了!碧桐匆匆忙忙伺候阿顾脱下外衫,接过身后杏儿捧上来的一件杨妃红织金线镂空牡丹绣大袖袍,在手中抖了抖开,披在阿顾身上,挽了一个盘桓髻,眉弧画成婉柔绰约的柳叶形状。顷刻之间,一个清新妍丽的少女便在妆台铜镜前妆扮出来。

  集仙殿中宫人悄悄退去,偌大一个殿阁空无一人,姬泽独自斜倚在金丝楠广榻之上,一手搭在扶手上执着自斟自饮,凤眸因着染上的酒意而透出一分慵懒之意,整个人显出一种平日里不得见的闲适之感。

  阿顾进了集仙殿,朝着榻上的姬泽道了一个福礼,“臣妹见过圣人,圣人万福!”

  姬泽扬头,应道,“平身吧!”随意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银线锦绣榻,道,“坐这儿吧!”

  阿顾应了“是。”在姬泽对面袅袅坐下,板直腰肢。

  姬泽执着手中酒盏抬头略略打量了一眼少女,少女年岁尚幼,风情纯稚,织金线镂空牡丹绣大袖袍广绣繁复,本是极华丽的风格,披在她的身上,却生生的压去华丽之感,显出一种清雅风姿,如春日枝头杨柳一般清新可人。

  他的目光落在阿顾额头上残留的微微汗滴,抿唇微微一笑,问道,“丹园的牡丹好看么?”

  皇帝召见,自己却巧合不在,阿顾略觉心虚,答道,“还不错!”转念一想,自己立意学画,前往牡丹园绘画名花本是正常的事情。且自己出入宫廷也承过姬泽的允准,不由又理直气壮起来,抬起头来望着姬泽,“九郎,是您允了我出宫自由的,如今你可不能怪罪于我!”

  姬泽嗤笑一声,道,“朕又没有怪罪于你的意思,”伸出手中象牙箸,在阿顾额头敲了一记。

  阿顾“哎哟”一声娇呼,捂住额头,瞪着姬泽,“疼!你敲我做什么?”

  姬泽被她逗的哈哈一笑。陡然意兴索然,道,“阿顾你随朕在东都,还可以日日冶游。朕这个皇帝却困在太初宫中,便是想出宫,也没有空闲。”

  阿顾怔了怔,察觉到姬泽的低落情绪,抬眸仔细打量了姬泽一眼,劝道,“阿顾是闺阁女子,日常闲来无事,自然可以随意打发辰光。九郎却肩负着大周江山重任,当然没有什么空闲时间。说起来,阿顾还托了您的福分呢,若非您英明,将大周治理的国泰民安,阿顾如何能日日开心悠闲在洛阳城中游耍?”

  姬泽唇边露出自嘲笑意,“朕算什么英主?朕若当真英明,岂能容那刘骆谷这般猖狂?”

  阿顾闻言目光一凝。

  刘骆谷此人,阿顾这些日子也是听说过的。刘骆谷乃是范阳行军司马,卢范节度使孙炅的心腹臣子,近日做使臣抵达东都,据说在洛阳城中很是风光。姬泽这个时候提起刘骆谷,想来心结是由卢范节度使孙炅所致。

  “孙节使势力虽强大,如何比的过煌煌大周?”阿顾抬起头,劝道,“九郎,您乃大周之主,心高志远,这些年一直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他日大周将军定会领率大军攻克幽州。到了那时日,如今受的些许小委屈,便都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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