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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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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暖煦,一双宫灯微微晃动,打起了“毕驳”的灯花。

  第二日迟阳高挂,沈王妃方在卧室中懒懒起身,姑姑捧着铜盆进来伺候,面上露出欢喜之色,“奴婢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她道,“那李氏之前占尽大王恩宠,好些次都当面下王妃面子。如今老天有眼,终于让大王厌了她。咱们正院也好生出了一口恶气。”

  “和这等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沈王妃伸指弹了弹妆台,微微扬起下颔,面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傲然道,“不过是个眼空心大的蠢货,我还没有出手,她便自己折腾,将自己蹦跶死了!”

  

  第169章 二三:路遥日月促(之炎凉)

  

  初夏的阳光微微暖煦,南海池波光粼粼,王合雍伴着胞兄王颐走在太极宫长廊上,微笑道,“兄长其实不必为我挂心,我在宫中当真过的极好。”

  她手中掌着一柄红宝扇,扇面红宝蹙成大红牡丹花开之状,华丽无匹,握着扇柄的手却比扇上红宝还要丰硕动人,风采端庄。王颐却是不肯信,摇头道,“若你当真快乐,为何面上笑意越来越淡,神情也越来越疲惫?”

  王合雍闻言身子微微僵了僵,面上泛着浅浅的微笑,完美无懈可击,随即唇角嫣然绽开,“阿兄这话总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才好。其实圣人待我极好,是我自己要的太多了,一时竟有些自负,难免转不过弯来。”

  长安天气晴好,天空湛蓝如同一块明净的宝石。一只蜈蚣风筝高高的挂在天上,微微徜徉,王合雍远远瞧见了,蹙起眉头问道,“是谁在这儿放风筝?”

  小宫人行礼诚惶诚恐回答,“皇后回殿下的话,是薛修容。”

  海池之畔,一名女子手中绾系着风筝轴,一身绛色的宫裳,华丽如同织云一般,满头乌凌凌的青丝挽在背后系成堕马髻,风流妩媚。细细的风筝线忽的断折,蜈蚣风筝一个倒栽葱坠了下来。薛采瞧着落在梧桐树间的风筝,微微蹙眉,吩咐道,“寻个人帮我将风筝给取回来!”

  淑景殿圣眷深厚,宫人不敢违逆,屈膝应是,急急去了。

  春风吹过薛采的发髻,薛采回头,瞧见了王合雍兄妹二人,微微一笑,“哟,原来是皇后殿下!”朝着王合雍道了一个福礼,姿态懒懒的,略一屈膝便起身来。

  “薛修容。”王合雍淡淡道。

  “听说皇后殿下今日接见娘家族人,”薛采凝了王颐一眼,盈盈赞道,“想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右丞了,果然人品殊胜,百年门楣,确实底蕴非凡。”

  王合雍不欲与薛采勾扯,垂头淡淡一笑,“本宫和兄长这便自回延嘉殿,你继续在这儿放风筝吧!”

  “还是不了!”薛采伸手挽了绾发鬓,“圣人这些日子忙于朝事,身子有些上火,臣妾在殿中熬了百合莲子羹,算着时间要熬好了,趁热送去甘露殿。这也该回去了!”面上盈盈灿烂至极,朝着王合雍再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王颐不便直视后宫妃嫔,因此避在一边垂目等候,此时听着薛采嚣张的气势,气的微微发抖,“你就过着这样的日子,还能算好?”瞧着妹妹端庄秀丽的容颜,心中生出心疼之意,自家妹妹在家中自幼读诗书,心胸阔大几不输于男儿,如今却不得不陷入这等后宫妃嫔倾轧的日子中。如一只雄鹰困于笼子之中,纵然鸟笼打造的再精致,也不过是个囚牢。“这当真是你想要的日子么?”

  “阿兄不必为我担心,妹妹心中自是有一杆秤。”王合雍唇边泛着一丝笑意,能够嫁给圣人做他的皇后,是阿鸾的福气。薛修容不过是个特例。”

  “她是太原薛氏之女,这个出身注定她永远登不上后宫的顶端;可又比旁人尊贵,也不能受慢待。这等状况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怕也是不好受,常日里便是略狂悖些。我能理会的下。”眸子中闪过一丝悲凉之色,太极宫深大,自己既独占不了所有恩宠,这宫中便需要这样一个角色,与其是旁人,她倒宁愿容忍薛采。

  毕竟,薛采心底还守着一丝清明,不会当真做了什么蠢事去!

  王颐闻言盯着王合雍片刻,口气含一丝悲凉之意,“夫妻不应当是这样的,‘妻者,与夫齐也’。一杯子中能结结发夫妻之缘,是天大的福气,当守望互助,互为背心。似阿鸾你这般委屈自己成全于他,实不是正常的为妻之道!”

  “阿兄的话自是道理。”王合雍目光静静凝视,“可我与旁人不同,阿鸾是大周皇后,除了是圣人的妻子外,首先是他的臣子,”五月初夏南风绵长,杨柳枝头柳絮飘舞,落入池水之中,随着泛泛水波缓缓流去。“再作为“君”“夫”,圣人做的实也不差。虽有一个薛采,我也受得!”她握着红宝牡丹扇,忽的故作欢快,偏头俏皮笑道,“阿兄心中信奉这般守条,我日后的嫂子,定是十分享福的。我可真是羡慕呢!”

  王颐回过神来,不意妹妹竟调笑到自己头上,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中宫监刘树和走到玛瑙帘外,见着皇后兄妹正在说话,忙要退出去。王合雍瞧见了,忙唤道,“刘阿监请留步,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么?”

  刘树和顿了片刻,方打起帘子进殿,对着主座王合雍行礼,“参见皇后殿下。”又向陪坐在一旁的王颐陪了个礼,“王右丞。”

  “老奴是来向殿下禀报一件事情:”刘树和道,“魏王府李侧妃谋夺宜春县主的产业百岁春衣肆,玉真公主出头将在衣肆中闹事的一干人打了个半死,囫囵着丢回了魏王府。”

  “竟有这等事?”王合雍眉宇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魏王执掌宗正寺多年,在宗室中素有宽厚公正之名,不意内帘之中竟管束如此无力,竟出了这等事情!”想起当初惜园春宴初见阿顾,不过是个楚楚伶俐的少女,荏弱却透着一丝坚韧之情,不由生出了感慨之情,“当日太皇太后在的时候,顾娘子可谓是千人宠万人爱,连宫中正经公主都退了一射之地,如今时移势迁,竟落得一介侧妃都胆敢欺到头上的境况,当真是……!”

  王颐坐在一旁垂下眼眸,忽的发出一声冷笑,“世态炎凉,没的让人看着恶心!”他此番进宫,本有意与妹妹仔细一叙别情,此时听闻此事忽的意兴全消,“皇后殿下慢慢赏景,颐还有些旁的事,先告退了!”起身离行,吐尽胸中一股恶气,大踏步而去。王合雍讶然,急急唤道“阿兄”,王颐却已经是无心应付,走的远了!

  王合雍瞧着兄长的耿悠的背影,叹了口气,“朝堂复杂多变,兄长却一直保持着这幅耿直脾气,可如何是好?”

  “皇后殿下不必担心,”乳娘韩氏侍候在一旁,含着笑意劝道,“王右丞聪明有才,又有太原王氏百年名门支持和殿下您看着,自然会一辈子仕途通顺,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终老的!”

  王合雍微微一笑,“但愿如你所言。”重新取了置在一旁的红宝牡丹扇垂问道,“宜春县主此事后续如何?”

  “沈王妃是个手段中正的,”刘树和拱手禀道,“知闻此事后便将李氏幽闭,怕是等待魏王亲自处置。想来事后定会向丹阳公主和宜春县主登门道歉。”

  “也是。”王合雍轻打着红宝扇点头道,“那李氏虽张狂妄行,可魏王叔夫妇行事却是有章法,既闹了出来,处事是必要公正的。”沉吟片刻,抬目问道,“可知道圣人什么时候下朝回后宫。”

  “殿下,”韩姑姑侍立在一旁,忖度着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宜春县主境遇如何,与咱们延嘉殿可没什么干系。您在宫中还没有无事可忧,你可不要多事了!”

  王合雍闻言浅浅一笑,“乳娘,你这事想差了!那薛氏不过是嫔妾之流,恃宠生娇乃是正常的事情。本宫却不同,”抬起头来,面色十分傲然,“本宫是大周皇后,母仪天下,负教化天下女子之责,难道竟是自降身份,天天跟薛氏之流行争宠之事不成?宜春县主身份乃是宗室出女,又封有县主之位爵,论起来,此事正正是本宫该过问的事情。”

  韩姑姑闻言面色染上一抹愧色,“殿下,是老奴想错了,竟险些误了您的事情。”

  王合雍闻言微微一笑,“乳娘您疼我,我是知道的。”乳娘自幼鞠养自己长大,疼她犹如亲生子女,对自己一片真心。她若可以自是愿意重用于她,可也不得不承认乳娘格局太小,脑子也有些糊涂,比起来着实不如徐锦云能干干练。“本宫行事自有分寸,不会差了事去!乳娘日后只掌管本宫日常起居之事便是了。延嘉殿中其余事托付给刘阿监和徐姑姑,”

  延嘉殿樱草色帷幕缓缓垂下,鸭黄牡丹宫灯灼灼着暖黄光泽。天色渐晚,延嘉殿外传来几声黄门巴掌拍响通传的声音,圣人进了殿。王合雍伺候着姬泽换了燕居玄色贴银常服,在起居殿坐下,方笑着道,“妾身瞧着圣人今儿挺高兴的,不知是否有何喜事?”

  “哦,”姬泽神色十分松缓,闻言高高挑了挑眉,“朕神色有这么明显么?今儿朝上,其实确实出了一件大喜事。”

  “既是前朝之事,”王合雍垂眸,善解人意道,“那妾身就不问了。”

  “无妨,”姬泽摆了摆手,“此事与梓潼也有些相关。你早晚会知道,也就无甚要紧。”他扬了扬眉,“去年朕遣殿中监姜皎前往岭南开展粮食试植之事。姜皎如今回奏,说是初见成效。他费了一年功夫,如今几个试点州地稻谷已是丰收,因着摸索试行经验不足的缘故,还有些折扣,想来日后推广后粮产还会提高。岭南植粮之事乃是梓潼胞兄王颐上书之故,如今见了成效。王颐当记一大功。”

  王合雍闻言喜上眉梢,“兄长忠心体国,能够为圣人略尽绵力,便是他的福分。妾身替他谢过圣人恩典。”顿了片刻,瞧着姬泽的神色,小心开口道,“圣人如今心情好,按说妾身不该扰了你的心情的。只是妾身今儿知晓了一件事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与您说一说。”

  “哦?”姬泽闻言收敛了愉悦神色,“既如此,梓潼请言。”

  “丹阳姑姑如今抱病,妾身想着阿顾一个小娘子年纪尚幼,随母亲独自居在公主府中,难以支撑,不免多了一些怜惜。前些日子,魏王府上李侧妃瞧中了宜春手上的一间衣肆,竟是起了谋夺心思。今儿更是直接上门讹诈,若非玉真姑姑正巧经过,怕是整个衣肆都给人砸掉了!”

  姬泽闻言面上一阵冰寒,心思电转,已经是明白过来:太皇太后过世之后,自己这些日子忙于国事,没有空闲心力关注姑姑和阿顾身上,再加上六皇姑闭门守孝,很少进宫。落在世人眼中,不免觉得六皇姑和阿顾失了宠,竟都生了胆子,欺负到阿顾头上。握着琉璃盏冷笑道,“魏王治家不严,竟纵容的这等恶妇,想来是自觉年纪大了,当不起宗正卿之责了?”

  王合雍闻言微微一惊,觉得姬泽这话说的太重,忙柔声盘桓,“恶仆嚣张,金吾卫巡防一时也来不及赶去。玉真姑姑当场处置了恶仆,令人将之扔回了魏王府。魏王叔与沈王妃行事素来公允,虽然一时蒙蔽,但知情之后定会给宜春一个交待。”

  姬泽唇角微微一翘,瞧着王合雍,“梓潼乃是中宫皇后,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王合雍觑着着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心中微惴,思虑片刻开口道,“我对六姑母一直心怀敬意,和阿顾也是知交。论起来,阿顾是丹阳姑母的女儿,陛下钦封的县主,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不仅我心中难过,也是皇家尊严被人藐视,绝不容轻忽。我忖度着李氏当重重惩治。阿顾此次受了这般委屈,由我出面厚赐阿顾,也算是让那群觊觎百岁春的人知道,阿顾在皇家心中是有分量的。圣人觉得妾此虑是否可以?”

  姬泽面上神色缓和下来,“太皇太后夸赞梓潼端庄大度,处事具大家风范,如今瞧着果然如此!”

  延嘉殿中鸭黄牡丹宫灯温热,王合雍晕生双靥,含情脉脉道,“圣人日理万机,妾身也没有什么好能为的,若能掌管好后宫,为您解了后顾之忧,也就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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