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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_第3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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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殿下谬赞,”阿顾嫣然道,“阿顾哪里及的上你呀。您方是仪态端庄,让人瞧着便心生尊敬。”

  “这张嘴可真是甜,”王合雍嫣然道,“那杨柳庄虽好,却是离长安城太远了。阿顾你之前在守母孝住在那儿也就是了。如今既然出了孝,不如还是搬回长安吧。”

  “臣女多谢皇后殿下惦记,”阿顾道,“只是臣女如今已经习惯了庄子上的生活,一时还不想搬回来。”

  王合雍叹道,“你也是个任性的,”叹道,“随你的意思吧!只是如今出了孝,可要长长回长安给圣人和我请安。”

  “这是自然。”阿顾嫣然应下。

  兴庆宫中广植牡丹,花萼相辉楼下簇簇拥拥开放。内教坊的立部、坐部二部伎立在楼下花丛后高台上演奏。小宦官执着单子奔入楼中,恭敬问道,“皇后殿下要点什么曲目?”

  王合雍自己先不点曲,将曲目让给坐在一旁高座上的玉真大长公主,“皇姑姑乃是长辈,阿鸾不敢擅前,这第一支曲子,就由皇姑姑点吧!”

  玉真公主闻言款然一笑,不愿拂了王皇后的好意,却又不肯点一支出众的曲目夺了王皇后的风头,便道,“我最近喜读《诗》,只觉春秋时诗歌隽永,于清新自然之上,倒是远胜于今人如今雕琢诗歌。便让那些女伎从《诗经》中挑着一首唱着吧!”

  那宦官恭敬的应了,命随人奔回高台上令女伎唱曲,复又重新恭请王皇后点曲。这次王合雍没有再退让,而是点了一首《河中之水歌》。

  楼中众位娇女禀声,少顷,便听得对面高台上传来一声丝竹声,一名白衣女伎唱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唱的乃是《郑风》中的《山有扶苏》。声音清越,犹如穿云裂石之声。论歌咏之道,似乎不在教坊第一歌伎杜永新之下。

  一曲既终,白衣女伎上前拜见王皇后,王合雍笑着问道,“玉真公主吩咐随意唱一曲《诗》,为何你却择了这首《山有扶苏》?”

  女伎再拜答道,“因为小人姓秦,名扶苏。平生唱的最好的也是这首《扶苏》,听闻玉真公主点曲,便自做胆子,选了这首曲子。”

  王合雍笑着点了点头,“秦扶苏,倒是个好名字。”

  “杜永新今日没有来么?”玉真公主忽的开口问道。

  “回公主的话,”秦扶苏恭敬行了一个礼,“永新娘子今日告了病,不克前来,这才由奴代了前来在皇后殿下面前唱曲。”

  “原来如此。”玉真公主点了点头。

  秦扶苏抬头看了看玉真公主,嘴唇微微动了动,“公主也许不知道,永新娘子每年五月初十这一日都要告病一天的。”

  “是么?”玉真公主闻言皱起眉头,她与杜永新多年交好,竟是不大知道此事影绰□□,略一过心中犹疑片刻,便吩咐道,“你下去吧。”

  秦扶苏闻言目中掠过一丝失望,再对着王皇后和玉真公主拜了一拜,回了对面高台。

  不一会儿,高台上丝竹声重新响起,三十六位白衣女伎立在台上,轻风拂过,衣带飘飞,清唱道,“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子字阿候。

  ……”

  后宫妃嫔今日也列坐楼上。薛采一身绛色衣裳,头上佩戴着金灿灿的凤凰簪,华美光灿,听闻了这支曲子,心神一动,掩口笑道,“皇后殿下喜欢这首梁武帝的《河中之水歌》?”

  王合雍点了点头,“我的确喜欢这一首《河水歌》中的富贵气象。”

  “王禅也曾经写过一首《洛阳女儿行》,和武帝的这首《河中之水歌》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那厢,立部伎悠悠的歌声传来,“……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桂镜难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王禅的《洛阳女儿行》我也读过,好自然是好的,”王合雍道,“却有些过于修饰的,反倒不如梁武的这首天然,且梁武又是帝王,诗词自有一种天子气象。”

  薛采闻言欠了欠身子,“殿下说的是,是妾浅薄了!”

  三十六名白衣女伎站立于轩中,唱出最后一句,“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

  楼中众位少女听着教坊优美的歌声,都跃跃欲试兴致,依次都点了曲子。十公主姬红萼点了一首《长干行》,阿顾点了一首《明月引》,姚慧女点了《桃夭》,薛采点了一首《古诗十九首》中的《冉冉孤生竹》一篇。

  白绫衫、红罗裙的宫人们上前,将一盘盘水晶龙凤糕放在众人案前,阿顾用了一口,只觉得馥郁芬香。那厢高台上,秦扶苏唱了两首诗曲,便觉得有些累了,先退了下去。另一位歌伎舒静娘上台。丝弦重新拉起处,音调变的清亮起来,唱起《长干行》一曲,“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嗓音虽不如杜永新和秦扶苏好,却也极为清丽。

  阿顾碰了碰姬红萼,“这首曲子倒有些新鲜,我怎么从前没有听过?”

  姬红萼本是拖着腮,细细的凝听着舒静娘的歌声,听得顾令月的话语,嘻嘻笑道,“你当然没有听过。这是江南一位叫李玄的诗人新做的诗,前些日子才传入长安城,叫《长干行》,写的可美了!”

  “真的么?”阿顾问道。

  姬红萼示意阿顾,“你仔细听。”

  高台中,歌伎舒静娘一身青衣一脉当风,宛若神仙中人,唱道,“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玉真公主坐在花萼相辉楼上,本是含笑听着歌伎唱曲,听到这首《长干行》的词,不禁生出一些怔忡之情来,她一生姻缘波折,风流感情,穿行于长安富贵之间,沾着烟火气息。却从没有遇到过这般清纯美好的情谊,“两小无嫌猜,”这是一种很美的感情吧?自己一生尊贵,在感情上却颇为坎坷,大家都说王禅待自己很好,自己也很是感念王禅的情意,但若说要与他结缡婚姻,却又总是下不定决心。这一生,自己可还有幸,遇上一个能够为其展眉,“愿同尘与灰”的男子?

  清丽的歌声如同流水一样在兴庆宫中流淌,阿顾听着,心中也升起惘然情绪起来,青梅竹马这个名词,听着是多么的美好?她和桓衍也曾算作青梅竹马,却终究不过是分道扬镳,自己这一生所有的情怀,却又托付给谁?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舒静娘歌声到了尾声,陡然一个回转,激烈起来,“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短短一阕《长干行》歌毕,待到舒静娘下台许久,众人一时间都沉浸在歌词优美的意境中,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随后教坊换了一首《明月引》唱起的时候,就都有些心神泛泛,“洞庭波起兮鸿雁翔,风瑟瑟兮野苍苍。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荆南兮赵北,碣石兮潇湘。”

  姬红萼听着这支曲子,转过头来笑问阿顾,“这是卢照邻的诗词。阿顾喜欢卢照邻呀?”

  “是,”阿顾道,“我生平最喜欢卢照邻。”

  《明月引》悠扬婉转,阿顾听了一半,悄悄朝碧桐使了个眼色,碧桐会意,服侍她上了轮舆从花萼相辉楼中退了出来。陡然一出花萼相辉楼,便觉天光明媚,繁花似锦,楼名花萼相辉,此楼下簇拥之处确实是一片花的海洋,楼后假山山石之下,几丛牡丹开的分外明艳。阿顾立在门前观赏,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身后道,“哈哈,我抓住你逃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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