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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_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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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不出去便只能丢了,丢近了说不准还能摸回家,便干脆丢到了百里之外。土地庙偶尔有人来往歇脚,说不准碰上个好心的,还能把人带走。

这本是个过分乐观的想法,毕竟比起好心人,这山林间流匪豺狼更多,更可能是在被人带走前,便被山匪掳了或是被豺狼吃了。

不过这十九是个命好的,他碰上了陆垣。

陆垣想着养一个儿子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廿七还能多一个玩伴,便干干脆脆地把十九带走了。

不过后来他便发现,十九不算是个好玩伴,因为比起四处撒欢,他更喜欢安静带着。但十九是个懂事的儿子,即便两眼看不清东西,他也会每日摸索着给陆垣帮忙收拾杂鱼杂虾,或是搬着小凳站在灶边煮点汤糊。

所以陆垣收拾过廿七,却没碰过十九一根手指头,反倒格外心疼这孩子。

小孩子总爱追着比自己稍大一些的人玩儿,廿七也不例外。即便十九是个少言少语的性子,廿七也喜欢跟前跟后。在廿七自己眼里是帮忙,在十九眼里是纯添乱——

比如十九烧了一盆滚开的水在墙边晾着,打算帮老爹烫一烫换下的罩衣罩鞋,去一去鱼腥味。结果廿七在灶间屁颠颠地溜来跑去,非要帮忙,然后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开水盆里,哭得跟杀猪一样。

再比如院里的树上结了虫壳,影响长果子,十九抱来根木扫帚,打算把虫壳捅下来,廿七依旧屁颠颠地来帮忙,结果扫着扫着便觉得那虫壳儿挺好玩,抠了一个下来放在嘴边吹起了哨子。哨音挺亮,廿七乐得直蹦,然而当晚他那嘴便肿成了肉肠,依旧哭得跟杀猪一样。

起初十九看见他便头疼,后来眼睛越发模糊了,看也看不清了,便习惯了。

自打眼睛模糊得近乎看不见起,十九发现自己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了,也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他有时候会忍不住跟着声音一路出门,四处找寻一阵,实在找不到来源,再默默回来继续干活。

他九岁那年,廿七刚满七岁。有一天晌午,他又听见了古怪的声音,便忍不住出了灶间,一路摸摸索索地朝江边走。那时候的廿七比小时候稍微收敛了一些,大约是因为兄长半瞎的缘故,终于懂事了一些,偶尔知道要照顾人了。他一见十九出门,便忙不迭跟了出来,一路叨叨着让十九回去。

然而十九却像是中了邪一般,罔若未闻。

就是那个晌午,十九在江中浩然的水雾里恍然看到了龙的影子,然而惊叹的下一秒,他便跌进了水里。

廿七下意识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把那眼瞎的兄长拽上岸,却发现就像小时候的无数事情一样——他以为自己是去帮忙的,其实是去捣乱的,他差点儿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

两人落水之处是较为偏僻的一处江岸,渔船客舟都没有踪影。若不是刚巧有对卖菜的夫妇经过,他俩怕是死在江里都无人知晓。

卖菜的老伯不会水,但认得廿七。

“爹赶过来时,廿七已经连挣扎都停了。”陆十九缓缓道:“那天水里不太平,一次捞两个太危险。他撑了我一把,让我勉强透了口气,而后先把廿七捞上了岸。待他再回来救我时,水里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风浪。我能觉察到脚下有暗涡,那暗涡似乎套住了他的脚脖子,总之浮浮沉沉呛了不少水。”

他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又轻轻吐了出来,道:“我被推上岸时,他被暗涡拽了下去,直接拽进了江下,便再不曾冒头了。”

“自那之后,爹没了,廿七一见水便怕,也不再整日跟着我了。”十九淡淡道。

他像是不会哭也不会露出太过明显的情绪,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似乎在说旁人的事情,甚至连眼眶都没泛一点儿红,却听得人莫名有些不大舒服,像是忍不住替他难过起来。

玄悯在一旁收起了那两片镂着符文的石片,突然出声道:“陆廿七的掌纹,我略扫过一眼,在他六岁时有个断痕,又被人强行拉长了一段。”

十九看着廿七,没抬眼,也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见廿七依然毫无动静,他才又低声道:“我那时候还不太懂,以为想法子续上就行了,哪怕……他长得慢一些,能活着便好了,怎么样日子都是能过得不错的,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但是……”

但是没想到廿七被续了命,陆垣就碰上了劫。

等价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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