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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_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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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大雨之中,天睿的恨与痛他感同身受。于莞初,从初识的惊喜就掺杂了要失去她的饮恨,叶从夕的怜惜从来都是倾尽所有又小心翼翼,心动之余总会被那深埋的刺扎醒,痛也痛得不敢放开。回头想来,天睿毫不知情就深陷其中,情之深,方痛之切,又怎是一句当局者迷所能掩去?此刻叶从夕的心揪成一团,生怕这一桩原本善意的计较皆因自己的不够体谅而将兄弟致残,于心,实在难安……

“不妨,急火攻心,一时之症。”两位大夫会议之后,言语都平和,“这几日要施针、服药,切记静养,淤血散去便可重见光明。”

谭沐秋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要多少时日?”

“三五日便可。”

“多谢大夫,请。”

一位大夫随谭沐秋向往外间去开方下药,另一位重又坐回床边,挽起袖子,“眼伤不足惧,倒是腿伤恐蚀及骨头,万不可再拖。”

叶从夕忙帮着扶齐天睿翻身,卷起裤腿,手触碰到那泥泞凝结的衣袍,心沉不已,一路来不知他是怎样心急,湿泥浸透,又干去,红肿泛紫的腿伤混着泥土已然溃烂,结疤又化脓,一次又一次,颠簸马上,千里寻医,钻心的疼痛是怎样忍耐……

烧了烈酒并火烛,大夫打开医包,一排大小不一、尖尖的刮刀,叶从夕不觉咬了牙,握了他的肩,口鼻之中只有浓烈的酒香与药味……

……

两位大夫被送至院门外,下人引着出去,谭沐秋与叶从夕又折转回来,看看堂屋又看看厢房,日头底下的青砖灰瓦如此冷清,谭沐秋叹了口气,“一个病,一个伤,这可如何是好。”

叶从夕轻轻握了拳,没有言语。

“我这就吩咐厨房煎药,而后去看看晓初。这半日你我都不在,怕她起疑。”

“不必煎药了。”叶从夕回道,“我这就接天睿回他的私宅。”略顿了顿又道,“一切都等他重见光明再做计议。”

谭沐秋闻言点点头,“也好。他两个目下这情形,一旦相见实在是……”

“嗯。”

原以为说服齐天睿离开与乐园要费一番口舌,谁知他一个字都没有,便起身任人搀扶离去。出到院中,迷离的双目一眨不眨,随着风向辨着堂屋,扭过头,“看”着不远处梅枝遮掩下的玻璃窗。一时静,静得连风都似停了下来。

不知怎的,叶从夕忽地想让莞初此刻现在窗口,一番天赐偶遇,省去这凡人计较的苦……

……

管家傅广出狱后,私宅很快就整肃复了原先的模样,为着避晦气,损毁的家什一律扔掉,重置了新的;院中各处的花草树木亦越发精心,更多植入灌木,冬日清冷,依然郁郁葱葱。

一切都如初,唯有初不见……

宽大的床头,垫了厚厚的靠枕,这么些日子以来头一次如此安稳,良久,人似泥雕,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红丝依旧,日头透过玻璃窗明晃晃地照进来,不知躲闪,直直地落在眸底,曾经的精明狡黠荡然无存,仿佛没了心思,空洞的平静……

“天睿,”叶从夕从高几上端起粥碗,盛了一勺递到他口边,“来,吃些。”

“药。”

“没有吃饭如何服得住药?”

“我吃不下,给我药。”

原本还想劝,可看着眼前人总觉此刻一切都无力,叶从夕放下粥碗,端起小汤药盅小心地放进他手中。齐天睿慢慢地端起凑到口边,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从夕兄,等我眼睛好了,就去接她回来。”

语气淡,声音哑得一句话只能听得几个字,叶从夕闻言蹙了眉,“天睿,为兄原本不该再给你二人出什么主意,当局者迷,当局者也最知深切,旁观之人如何体谅万一?为兄知道你心疼,必是想守在她身边。只是,她能为你早去,你就不能为她忍痛忘记么?让她放下心,安安生生地去……”

“不能。”嘶哑的语声平淡之中如此干脆,“她‘为我’,却并不知我;只要我痛,她所有的计较便全部落空。我是恨她也好,想她也罢,都不会免去她的挂念,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放下心来。在丫头心里,我比她重,既如此,我就该想怎样就怎样,成全我自己,就是成全她。”

一番话自私自利、无耻之极,可叶从夕一时怔,竟是无言以对。莞初为了他,不惜残命要夫妻做定,初闻是恨,可谁又能说更多不是妒?停药太久,她失手将自己断送,竟是一点都不怨他,不惧生死,一心之念竟是怕他痛。狠狠把他推开,她又怎样?果然心安么?无论多少汤药下去,非但丝毫不见起色,更是一天天枯萎下去,苦苦相思,世间哪有解药?再不能见他与心疼他痛,这遗恨,究竟哪个更甚……

“从夕兄,你帮我与大哥说,我不想再与他争执。此次,他休想再拦我。”

“……行,”叶从夕终是点了头,“就依你。只是,她万不能再大喜大悲,你若想守着她,千万要当心。”

“你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院子里匆匆奔来的脚步声,不及近前,就听石忠儿的喊声:“爷!爷!!”

即便是江南谷米一案连夜奔走夺粮,石忠儿也从未如此惊慌失措,嗓子要破了一般,这一闻惊得齐天睿腾地坐起身就要去迎,叶从夕忙按下他,“莫急!”

彼时门早被怦地推开,石忠儿一脸热汗,脸色却煞白,顾不得礼数直直冲进内室,“爷!大事不好!九州行一早就被官兵抄了,万掌柜下了大狱!裕安祥也被锁了银库、贴了封条,此刻官府的人已到了翰林府,手里是京里大理寺的公文,正等着拿你呢!”

“什么??”

齐天睿掀了被子就往外去,一个不慎险些栽倒,叶从夕一把托住,与石忠儿扶了一道出去。

……

一整天阴云,傍晚时分竟是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没有风,漂浮在空中,雾蒙蒙一片;轻轻落在枝头、地上,不及凝便化得湿漉漉的。

“晓初,时候儿还早,先进去暖和一会儿。”

人在廊下已是站了快一个时辰,本就苍白的小脸冻得有些发青,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口,清凌的眸似结了冰,颜色越发浅得。谭沐秋看得心焦不已,不觉就伸手去拉她。

“你不要碰我!”

她一甩手,小声儿恨,那眸中即刻泛了水汽,嘴巴狠狠一抿,再不肯看他一眼。

谭沐秋心疼紧却又实在拿她没法子,谁让这又是牵扯了她的心肝,那不省事的齐天睿!这厮生意不知是怎么做的,好好儿的营生托得他富甲一方,却不肯坐着享受,一会儿要去挖贪官,把整个身家都搭了进去;一会儿又因为一幅古画牵扯了京中的谋逆大案,眼看就是人头落地的罪过!

当今圣上为了避免储位之争,早早立下了太子,岂料膝下寡薄,虽是前前后后生了十几个公主,可皇子却只有这么三个,除了太子,另一位皇子性情绵和,与世无争,成人后封了王自己逍遥去了,宫中便只剩羽贵妃身边的一个小皇子。原本国泰民安,宫中也太平,岂料今年出了正月太子一直病病戚戚,太医们几番会诊也寻不出根源,汤药一天天灌下去,人竟越来越弱。皇上大怒,勒令彻查,最后查出竟是有人毒害太子,而幕后主谋就是羽贵妃的哥哥、内阁大臣周方作,就此被判下谋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此案虽重,却顾及皇家颜面并未昭告天下。谭沐秋自幼长在天子脚下,深知这官中险恶,闻听之初便觉蹊跷,小皇子才不过七八岁,当今圣上也正值壮年,就算是要争储位也不急在这一时,周方作老谋深算,怎会出此昏招?定是朝中势力一方压倒一方,一举除了这个老祸害,也算大快人心。

周方作为官二十年,家财万贯,聚无数奇珍异宝,抄家时大理寺特命列下明细,连之前偷偷送去杭州老家保命的财宝、古玩也都追了回来,却独独缺了一样。那是皇上封羽贵妃时赐给周方作的一幅画,是唐朝时谓三绝的《金桥图》,此画之珍不单是因着吴道子、韦无忝、陈闳三位巨匠一同绘做,更因着那上头有玄宗真容并其所乘的照夜白马,珍品中的奇品。

此案牵系重大,几凡替周家暗藏财产之人都被判刑入狱,首犯皆斩。这幅古画从杭州转到金陵现身九州行,库录上特地登记是齐天睿所得,不售卖。古玩行都知道《金桥图》是皇家之物,遂行中虽也都想一睹为快,却绝不会有人想着倒手,毕竟,拿出来也卖不了。遂只要查明在谁手上,必是为犯家窝藏。九州行当即被查封,掌柜齐天睿入了府衙大牢。大理寺有派来杭州的主审,不必解往京城,只要人赃俱获,即刻在府衙定罪。

齐家上下自是慌乱,齐天佑所能及就是细查古画来源,力争营救兄弟。齐天睿知道是遭人陷害,只是多年古玩生意,难免得罪人,累人倾家荡产不在少数,更有此次江南谷米案,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仇家多,兄弟二人一个牢中,一个牢外,连夜查找,一时亦不得头绪。

要命的罪行,有大理寺钦差坐镇杭州,谁也不敢拖延,一堂下来就判了斩刑。刑期要等杭州结案,钦差亲自监斩。虽说只要人没死就还有时日翻案,可人人都似油锅煎熬。此事凶猛,谭沐秋与叶从夕早商议定万万不能告诉莞初。谭沐秋一个人候得心急,不得不再破禁忌,夜访伊清庄面见莫向南打听消息。

岂料他昨日不过是为着戏班的事出去了一下,竟是不妨天悦来到与乐园,因着不知莞初的病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说他二哥此次在劫难逃,声泪俱下。莞初当时就是昏死过去,若非他正好赶回下了针,后果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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