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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_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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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想要山寨谢铭的人也不只李世繁一个,现任江州刺史的赵默之是那一届的状元。此人名为默之,其实是个闷骚,因为自认为才华其实在谢铭之上,就很羡慕谢铭能够受到帝都美人儿的青睐,便也将自己打点成谢铭的模样,也骑一匹白马上街。

  两个山寨货面对面走到街上,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撞衫了。各自羞愧不已,正想要赶忙遮住脸逃回家中,却被帝都里的女士们发现了。大楚的百姓也是很有节操和坚守的,和现代人不同,他们既看不上李世繁家财万贯,也不在乎赵默之的好文笔。发现两个长着土豆脸的丑男居然胆敢模仿大众情人谢云卿谢公子,纷纷怒火中烧,朝着两人扔石头吐唾沫。两人只好狼狈不堪的委顿而返。这还不算呢,更有一群坏老太太记住这两丑男,走门串户将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搞得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敢出门。

  之后李世繁和赵默之视谢铭为死敌,正是起因于此,大楚上下都心知肚明。

  而在当时美的标准里,必不可少的一点就是白,最好比女子还白,称赞起男人,也都用“玉人”“玉郎”呼之。像王若谷那样沉默寡言的黑脸硬汉是不受欢迎的。于是无论贵族寒门,想当“玉郎”的男人无不熏衣剃面,敷粉施朱。

  当时胡粉的质量并不好,给大楚男人的美白工作造成了很大阻碍,因此,天然白就更加受到追捧。据说王震升择婿的时候,就招待应选的公子们在夏天吃热气腾腾的汤面,谁吃完饭脸上没有白粉脱落,才算是过了第一关。结果最后过关的只有谢铭一人,时人皆以为美谈。

  再据说中央将军于怀远年少时武艺和才华很高,但是面黑如碳,且多脓疮,实在其貌不扬。他刚进京时踌躇满志,听说王家最爱提拔会带兵的军中新秀,便满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华能够娶一位世家支脉的好女,然后成功晋升为士族,谁知道却因为外貌问题受到世家的排斥,被当时的王家家主之子王坚狠狠羞辱,搞得声名狼藉,幸好后来遇见了庆正帝,才得以施展抱负,成为皇帝手中砍向世家的一把大刀。

  楚昭第一次从旁人的闲谈中听到这些逸闻趣事的时候,简直震惊得合不拢嘴,还是不是男人了啊?竟然比女子还注重肤色打扮,不仅搽粉,还要涂胭脂!他要真当了皇帝,决计不会任用这些胡粉饰貌,搔头弄姿的娘炮!

  这是一个男人第一看脸,女人第一看身份的奇特时代。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便也可以理解贵妇们想要楚昭这样粉白可爱小男娃的缘由了。

  小世子得天独厚地拥有让人心碎的大眼睛,菱形小嘴和略带红晕的白嫩包子脸,配上三头身的标准万人迷身材,简直堪称超级萌娃。萌得人心肝乱颤。

  有些年轻爱闹的还忍不住捏捏那藕节般的小手。小世子倒也很配合,一开始都乖乖的缩在红包皮里,不哭也不闹。只是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似乎是在认人。

  湖光山色风景清幽的谢家后宅,三三两两的贵族仕女或坐或立,一时仿佛春光都明媚了几分。

  当然,前提是这些贵族娇女不要阴阳怪气的说话。

  “哎哟哟,乍一见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仙童下凡来了。今儿可是见着真神了。”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得金碧辉煌恍若神仙妃子的少妇。

  楚昭被她唱戏般夸张的说话方式惊了一跳,看了看自己的控制面板,发现这是卢家二房的一个庶女,嫁给了刑部侍郎刘南松。刘南松算是李国舅那一派的新贵,算得上寒门,却称不上清流。

  当时的寒门宗族也分为三六九等。第一等寒门被称为豪族,豪门,这一类就是俗称的暴发户,这一代忽然出来一个杰出子弟,赚了金山银山或者身居高位,比如刘侍郎和李国舅这样的家庭,如果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掌握实权,并且积极与士族联姻的话,那么他们的家族很可能会成为新的士族。若只是有钱的豪门,则永远都不可能被称为士族强宗。寒门里差一等的被称为庶族、鄙族,这些人多时平民百姓,为了抵抗天灾人祸而在乡间聚居,组织形成寒门宗族。

  而清流文人却是寒门里的异端。他们往往出身贫寒,但是却师从名师,一步步累积极好的名声,最后学而优则仕,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走上朝堂。做官之后重视清名胜过生命,直言敢谏,蔑视权贵,擅长打嘴仗。目前这一派文官以郭全为首,抱成一团,本着“穷死不要紧,青史留名在”的精神,和世家作对到底。

  像今日这种宴会,刘南松这一类的寒门豪族还可能出席,但是清流文官却绝对不可能出现。原因无他,给不起走礼钱。

  这位刘卢氏的娘是奴婢出生,生的女儿自然也是奴婢。她能嫁给手握实权的朝廷新贵,也算是本事了,今日又能跟着自家嫡母来出席谢家宴会,可见此女极会做人,且很受嫡母信重。当然,这也和卢家二房中并没有一个实权人物,只好抓紧女婿有很大关系。

  时代不同了,许多士族其实都只剩下空架子。一边鄙视暴发户,一边又想在暴发户身上捞好处,这正是此时一大部分士族的心态。而暴发户为了尽快跻身士族之列,也愿意被他们捞好处。

  “都说生子肖母,世子大概是像王妃。”有位圆圆脸的夫人看着楚昭,眼睛都在发亮。这位梁氏比王若谷大不了几岁,却是他的继母,王家家主王震升的夫人。

  这位倒不是帝都的士族娇女,她父亲是王家的一位部曲,长镇北疆,部曲其实和奴婢、军户、吏家一样,属于贱口,没有资格也不可能组织宗族,但是梁氏的家族比较特殊,她家中族谱往上数,也曾经是有名的世家,只是后来没落了,子孙便流离失所。虽然当时士族寒门分野明显,但士族并没有到僵化的地步,还是比较能够吸收新鲜血液。

  因为梁氏的父亲作战勇敢,屡立奇功,王家又需要扶持一个人和于怀远相抗衡,便与他一家除了贱籍。随着梁氏父亲在军中一步步崛起,王震升老头甚至还娶了梁氏女,以激励更多的没落士族投入与刘家这类新起豪门的斗争中来,同时也吸引一部分杰出的寒门士子,给他们一根吊在面前的胡萝卜。

  言归正传,这位梁氏虽然刚入京都,但是梁家毕竟是旧姓,虽然一度没落,但是家族传承并没有断绝,所以她倒比乍然富贵的卢氏更快融入世家贵女的小群体中。

  “姐姐说笑呢。我和茂雅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她的眉眼都酷似谢晋老大人,我打量着这孩子不像茂雅,莫非是随了喻王爷?”说着,刘卢氏就格格格娇笑起来。

  梁氏被她伶牙俐齿的抢了白,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便转过头继续逗弄榻上的小宝宝。梁氏和王震升成婚到现在,只得三个女儿,所以特别稀罕小男孩。今日见了小世子,简直眼睛都在发光。

  卢氏会巴结人,加上如今又嫁得还算不错,女眷中也有几个所谓的好友,当然都是庶女。此时见她冷了场子,立时就有人附和:“云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是,王妃的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小世子的眼睛却圆滚滚的,睫毛又长,眼白处清得发蓝……倒和王家的浅予妹妹有几分相似。”

  今日是楚昭的寄名酒,受邀者全都是大楚最最显贵的门阀子弟以及他们的夫人,或者还有一些手握实权的重臣夫人。说是小世子的百日宴,其实大部分夫人心里还是打着趁此超级豪门云集的机会,替家中小儿女相看相看的主意。

  王浅予是京中有名的美人,但身世却没法和在座的大部分贵女相提并论——他爹是王家支脉里的人,官职也只一个小小的翰林。

  因此,王浅予原本不该在这场超级豪门相亲大会的受邀之列。可她偏偏被邀请了,而且给她排的位置还特别靠前,原因只有一个——他爹是谢茂雅嫡亲的舅舅。

  没错,看到控制面板上的树状家族谱系图时,楚昭也愣了一下。他发现在谢晋和卢老夫人中间,还有一个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到的灰色名字。也就是说,谢晋在娶卢氏之前,还有一位前妻。谢茂雅和谢铭都是那位前妻所生。只有已经过世的谢朗才是现在的卢老夫人所出。因为王夫人和王浅予他爹是嫡亲兄妹,所以王浅予才得到资格出现在这里。

  嫁女高嫁,娶媳低娶,王家的门第也算清贵,因此便有几位夫人很是注意王浅予。小姑娘表现的很不错,虽然身形略嫌单薄,但是为人处世还算得体。

  此时众人一齐打量王浅予,小姑娘面皮薄,瞬间就羞得满脸通红。

  “快别看了,小孩子怪可怜见的,没得吓到人家女孩儿。你们以为谁都和我们家这个粗人似的,任你们玩笑吗?”卢老夫人看她实在害羞,赶忙解围。

  旁边崔景深的二伯母卫夫人笑着凑趣:“若是莞儿丫头都算是粗人了,我们这些便连五大三粗的婆子都算不上了。”

  谢菀落落大方地说道:“浅予妹妹长得天仙也似,谁不喜欢,可是孙女虽然粗笨,也是日日侍奉老太太身边的粗使小丫头,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如今看到天仙般的妹妹,老太太这心可偏得没边儿了。”

  眼见着这话就要被带开了去,谁知王浅予的娘亲是个老实的妇人,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带出了些哀愁之色,叹气道:“哎,女人啊,相貌好看顶什么用,我那小姑子倒是长得好。却没得短命。浅予是我幼女,只盼着她嫁一个平凡人家就好。说句实在话,王谢崔卢的嫡子我家是想都不敢想。没得折了自己的福气。”

  瞧这话说的。连楚昭都觉得有些没意思。这位夫人不是和她女儿有仇吧?

  王浅予美貌出众,不论是参加选秀还是论亲,都是一个劲敌。在场的不少贵女脸上便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谢莞也掌不住和自己素日的几位好友相视而笑。王浅予的脸更是涨得通红,恨不得面前出现一个地洞叫自己钻进去。

  卢老夫人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脸色刷一下便沉了下来。

  谢菀同情地看着王浅予,给她解围:“太太这话我可不同意了。我做梦都想要长成浅予妹妹这样呢。”

  “哈哈哈,所以说你们没见过真佛。浅予妹妹虽然长得好,也还比不得当年与崔皇后起名的王氏皎月,那才是风华绝代,绝色殊丽。依我说,小世子上半边脸长得像前头那位王夫人,下半边脸长得像崔皇后。”刘卢氏炫耀见识般说道,然后就神神秘秘展开一幅图画。上面画的正是两位士族装扮的少女。

  众女靠近一看,再回头打量被老尼姑拖着脑袋剃头的小世子,果然能看出些几分相似。

  卢老夫人的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了。自己家族中出来的庶女三番五次暗指她的填房身份,卢老夫人平生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一时真是恨毒了谢晋的前妻,以及前妻所生的两个小崽子。

  旁边卢家的老夫人也觉出不太对劲,她狠狠瞪了将庶女带出来打自家姑奶奶脸的二房媳妇一眼,笑道:“世子只是年纪还小,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并不好说。譬如我家三顾,小时候长的活像只猴,我还发愁,这既不象我也不象老爷可怎么办,结果长大后就好了,人也稳重,模样也长开了。世子方才一百天,能看得出个什么来。”

  卢三顾如今是卢家家主,四大家族里最年轻的一个,他亲娘郑老夫人说的话,自然极有份量,一时众人再看小宝宝,也觉得颇有道理了。

  “姐姐,这可是前代名家张宗真的画啊,怎么在你手上?”一个庶女见冷了场,赶忙讨好的问刘卢氏,指望着也能捞一个侍郎夫人当当。

  刘卢氏丝毫没有觉察到卢老夫人的不悦,掩不住得意地说道:“不过是家中门客送的罢了,他们不识货,倒叫我捡了一个漏。这画啊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大概不懂,我听我们老爷说过,张宗真是个奇人,一辈子只画美人。在给帝都双殊画过小相后就此封笔,说是画过这样的美人后,就没办法再画庸脂俗粉了。这幅画呢,原该是谢府一幅,皇宫一幅,不知如何却流落到了民间。我们小门小户,送不起真金白银,便将此画还给世子吧,也算是物归原主。”说着,她就将那幅画放到了堆放礼品的地方,有谢家的丫鬟上前做了记录。

  “你这猴儿,今日可真是人来疯。说说我们也就罢了,还敢编排起贵人来了。送金子银子本就是你这破落户该做的事,如今倒附庸起风雅来了。”卢家二房媳妇笑道。她原是见了那边的一个金项圈,估摸着是梁氏这个军户之女送的,便想要嘲讽一番。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谢菀听了这话,脸瞬间就红了。也恨不得面前有个坑能叫她跳进去,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家母亲的小气。

  那卢家媳妇却不知道这件事,还一个劲在那边吹捧新出炉的侍郎夫人:“谁不知道刘家趁着那什么改稻为桑的机会,在江南大发一笔横财,连我们老爷都说姑爷会赚钱呢。””好了,我们这等人家,原也不在乎那点子钱财珠宝。也是如今世道变了,在我们小时候,集市上卖东西的人,须得一只脚穿黑履,一只脚穿白履,以示和寻常良民的不同。哪像如今,商户子也能堂而皇之的高居庙堂之上。我老婆子倚老卖老说句话,这改革改革,实在是把人心都改坏了。”卢老夫人一席话,将刘卢氏臊得满面通红,因为她的夫君刘侍郎家中正是卢老夫人口中的“市侩卖者”。

  刘卢氏嫁了如意郎君,今日也是有意要压自家那群嫡出姐姐一头,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处处都想压旁人一头。正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被人一盆凉水浇回原形,不由得愤然掩面而退。居然也有一大批寒门官员的夫人跟着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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