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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_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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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恒略微有些心慌,略顿了一顿才说:“那张庭自视甚高,稍微一撩拨就入套,哪里算是我的人。认真说起来,崔相不妨注意一下安乐郡王府的动静。”

  崔景深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有些玩味地看着对面的卢恒:“九渊是否因为当年卫霁之事,对我很是不满?卫霁对卢兄或许是天边明月,在我心里却和陛下没有半点可比之处。所以九渊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担心我崔景深会对陛下不利。我就是伤我自己,也不会伤殿下一根汗毛的。”

  卢恒却并不相信这番表白,在他心里,崔景深一直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他不搭理这茬,只说:“我看崔兄似乎对这忘忧酒并不感兴趣,也对,既有能叫人忘记旧情的仙丹,哪里还会在乎这酒呢。崔兄的确好谋算,只是花无百日红,不知王将军回来,看到自己为他人做嫁衣裳,又是何等光景。”

  “之所以不喝酒,只是因为在下身体不好,酒对于你们来说是忘忧物,对我却是穿肠毒。九渊你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崔景深有些疲倦地扶了扶额头:“当年陛下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就绝口不提立男后之事,我也觉奇怪,只是为国为民为陛下计,都是件好事,所以我自然要描补一二,严禁有心之人故意引陛下再想起伤心事。或许这样便叫卢相有所误会。但陛下失忆之事乃是天意,并非人为所能及,更不是我崔某人的作为。”

  卢恒若是肯信他,早就信了,他二人也不至于产生隔阂。此时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真的忘记也罢,被你哄骗甚至下药也好。陛下总有记起来的一天,到那时,陛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而且黑骑军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他们的大将军,未必肯善罢甘休。明面上看似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才是最危险的,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我言尽于此,崔相好自为之吧。”

  说完卢恒就离开了,留下崔景深独个坐在昏暗的酒楼里。沉默地看着青绿的天色一点点被染黑,崔景深突然端起酒杯,一声不吭地将杯中忘忧一饮而尽。

  即便知道这酒对于他的身体是穿肠毒药,却为了那一时片刻的欢愉,心甘情愿地透支着生命。

  

  第123章

  

  转眼到了第二日,楚昭按照苏溪给排好的日程表,来到翊坤宫淑妃的住处。

  淑妃就是陈参的妹妹陆三娘。生的皇子已经四岁了,楚昭却没见过几面。

  ——四年前楚昭刚坐上皇位,境况实在很艰难。翻过年从正月开始,宁城,晋阳便报灾荒,一直到六月,青州、陇西、肃州许多地方旱得寸草不生。陇西尚有兵祸未歇,若不是楚昭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忠臣良将,韩起又表示他在西北带领军队以战养战,不需要朝廷提供任何粮草,只怕这个坎儿就要过不去了。当时朝野上下对韩将军赞不绝口,谁知道这道奏折却在两年后成为黑骑军唯一败绩的由头。而韩起的名字也几乎成了大楚朝廷的一个禁忌。人走茶凉这种事,在官场上也并不罕见。

  即便如此,到元嘉元年五月间,楚昭也不得不下了罪己诏,尚书崔景深也跟着上折子自陈引罪,求皇上革职以顺天意。闹腾不休的世家这才有所收敛,但还是坚持要让淑妃带着皇子去南郊斋宿。

  为了安抚大臣,楚昭不得不让步,谁知淑妃刚走,天下便接连下了几天大雨。民间便渐渐有些不好的传闻,天师道趁机起来说淑妃是灾星,否则怎么会她一走天就下雨呢。甚至有传言说小皇子不是今上亲生的。之后小皇子和母妃就一直留在南郊上方山行宫里。

  就连崔景深,王若谷等大臣都决口不提让淑妃回宫之事,楚昭在接到小胖吭哧吭哧从西北带来的一封长信之后,也不敢多言。这事便这么耽搁了,小皇子一直到四岁都长在宫外。

  虽然这位小皇子的身份是个秘密,但是对于当年跟在楚昭身边的明堂核心人员来说,基本都猜了个七七八八。忠心于楚昭的大臣正是因此才不同意将小皇子养在宫中——便是亲生也常有父子相残之事,养子养子迟早养出祸事。说来说去,群臣内心深处,到底还存了逼楚昭大婚的意思。

  这一次淑妃能回来,还是沾了太皇太后李氏的光。李氏虽然瘫痪在床,到底还活着,今日是这位太皇太后的七十整寿。再者说,天子大方仁厚,把喻王府里的弟弟以及侄儿都接来了宫里,淑妃和小皇子自然也该回宫一家团聚。借着这么个由头,楚昭才得以把明面上的妻儿接回宫中。那楚客自视甚高,却不知自己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听上去楚昭这皇帝连妻儿都罩不住,实在有点凄惨,未免叫人疑惑楚昭这皇帝的权威何在。殊不知天家无私事,本来前朝后宫就是连在一起的。若是后宫跟筛子一样,这皇帝对朝政的掌控能力也叫人怀疑。楚昭能够硬扛着四年不选妃,没有让臣子插手半点后宫之事,淑妃和小侄儿虽然养在宫外,却平平安安的,已经算是很了不起。

  起码大楚历代帝王还没有人能达到这一点。

  如今既然人接回来了,虽然没什么感情,楚昭觉得自己还是该去看一看弟妹和侄儿獾郎的。

  獾郎这小名还是楚昭给起的。

  陆三娘来到宫里,八个月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早产生下一个男婴。小孩不满周岁,母子就被送了出去。临走时楚昭去看了一眼,小娃娃的头发黑黄夹杂,又胖乎乎的,像御花园里养的小獾,随口就起了个小名叫獾郎。

  想起那个抓住自己手指不肯放的小团子,楚昭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若是不出意外,这孩子就是他的独子了。虽然已经记不得韩起,但楚昭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虽然目前看上的人尚在暗恋阶段,而且对方态度和性向都不明朗,不过楚昭依旧信心满满,认为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将君臣情谊进一步深化。心中有一抹白月光,楚昭当然不会在这当口搞出选妃这种事了。

  此刻,听见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驾到,淑妃赶忙迎出殿外,跪下叩头接驾。

  “起来吧。这些年你们母子住在宫外,一来你也自在,二来也是避嫌。不过寡人心里着实地惦记着你和獾郎呢,所以觑这个空来瞧瞧你。”楚昭说完,左右扫了一圈,没看到獾郎,就问淑妃哪里去了。

  淑妃脸上掠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随后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拿着手上针线一边做,一边给楚昭解释,说是小孩子突然换地方,夜里哭着睡不着,又受了点风寒,现在吃了药刚睡下。陛下就别去看了,保重龙体要紧。

  她手上的针线却并不是做给小孩子的,而是一件男装。

  楚昭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陆三娘是个极刚强的奇女子,她当年被楚昱强迫,对楚家恨之入骨,连带着对腹中胎儿也半点爱怜都没有。楚昭甚至知道四年前她是故意摔跤想流掉胎儿,却嫁祸给安乐郡王楚昱。孩子生下来后,胖乎乎一小团,可爱到极点,连楚昭都忍不住抱起来逗一逗,陆三娘对儿子却一直很是冷淡,甚至连抱都不抱。

  ——这女人是真狠。若是真的得了宠,说不得又是一个武则天。

  当然,楚昭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为了逃避大臣的逼婚,他就想用陆三娘和獾郎做靶子,庇护自己真正心爱之人。对着三娘子很是一番威逼利用。作为交换,楚昭甚至答应将明月楼的势力借给陆三娘,帮助她复仇。

  这也是淑妃四年都没有回宫的另外一个缘故了。

  “三娘,寡人知道你有心结,但那毕竟是你亲生的儿子。”

  陆三娘闻言,心中一阵巨浪翻滚,却低头柔顺地应道:“陛下说的是,只是獾郎有奶娘照管着,我却也搭不上手。”

  楚昭看她这样子,毕竟是得力部下,也不好多插手人家母子之间的事,只好说:“以后就把獾郎养在我身边吧。按照我大楚的惯例,皇子到五岁也得回宫上学。总没有堂堂皇子反在臣子家学中附学的道理。”

  听闻此言,陆三娘突然磕了一个头,请求道:“陛下肯教养獾郎,是他的福分,只是恳切陛下放臣妾出宫。”

  “哎——不成的,你到底是寡人的嫔妃,总住在外面成何体统。再说獾郎也需要一个母亲,奶娘再好,也取代不了他的母亲啊。”楚昭苦笑道。他觉得自己在感情这方面实在是失败。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不说,对喜欢的人只敢暗恋不说,现在连唯一一个妃嫔都留不住。

  “皇上,臣妾十二岁亲眼目睹母亲被人所杀,自己也为人所掳,之后沦落在世上最暗无天日的地方,尝尽寻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还不得不为仇人诞育子嗣,此生竟无一日欢愉。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亲手杀掉当年害我一家的仇人。臣妾先前在喻王府做歌伎,后来又跟着去了军营,什么没见过、没经过?本就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少女。再说,皇上当年也曾亲口说过,只要臣妾肯生下孩子,就支持臣妾复仇,将明月楼的势力借与臣妾。皇上金口玉言,怎能反悔?!”

  陆三娘是真着急了,这一通话说到最后,竟是隐隐有质问之意。

  郑朝文在旁边吓了一跳,真觉得这淑妃娘娘实在矫情作死,恃宠而骄。

  楚昭再好的脾气,对女人再体谅尊重,到底是皇帝,再没有被一个下属这样质问的道理。若说是宫妃,这宫妃他又不喜欢,更不愿平白受气,所以楚昭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等出了翊坤宫,才发现天上已经下起了雪。挥开小太监举在头顶的伞,楚昭自个戴上兜帽,信步走在雪中。这时候,他心头那点气已经平了下去。因为不喜欢陆三娘,自然不会为她牵动太多的情绪。本质上讲,楚昭其实是一个很冷情的人。

  不生气了,楚昭开始考虑如何安置这名义上的“真爱”。

  明月楼多是女子,且大多身世悲惨,陆三娘这些年作为楚昭唯一的妃子,又住在宫外,十分危险,一直不断遭到刺杀,楚昭便让柳素心派人保护她。谁知一来二去的,陆三娘竟和柳素心成了好友,并且很深的介入了明月楼。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要说楚昭在心里把陆三娘比作武则天,也不是空穴来风。这的确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不仅没有一般女人的软弱,还非常的聪明果决。这要是放在现代,又是一个有美貌有手腕且不要家庭的女强人。对于这种女子,楚昭尊重她的选择,将其当成男人对待,与其他属下一视同仁。

  明月楼本来是苏溪在管,但是他时常在楚昭身边伺候,见过他的人很多,也不能时常离宫,楚昭干脆把明月楼交给陆三娘打理。

  只是大部分男人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也是疼爱的,所以楚昭在用陆三娘的同时,也暗暗防备于她。

  等走到鹤唳亭的时候,楚昭已经打定了主意,派郑朝文前去传话,一口答应了淑妃的请求,末了却又叮嘱她在走之前多陪一陪獾郎。

  处理完这件事,楚昭回头看了看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是一个男人背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走在这大雪覆盖下的深宫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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