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为君_第249章

三无斋主人Ctrl+D 收藏本站

  事情看似进行得无比顺利,淑妃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

  ——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位热情地允诺一定会派出家族暗卫替她捉拿崔景深的崔家长老突然得病了,让崔景深得以从容逸走,还把淑妃手中最大的底牌——皇子獾郎拐跑了。接下来,拍胸脯保证会提供起事的银钱和武器的卢家,只派了一位下人,送来了二百两白银,还有一千匹不知在库房里沤了多少年的绸缎,拿手一摸,就一块块往下掉碎片。那下人说了,咱们家主是个文人,随性又浪漫,昨晚做梦回忆起和陛下竹马竹马的岁月,心有所感,卢家做不出来背后捅挚友一刀的事情。为此,卢公子深表歉意,特意奉上礼物若干。

  这打发叫花子一般的行为,充分说明了卢家的态度,分明是耍人玩呢。陆三娘这个气啊,摔碎了一宫殿的瓷器,骂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别慌,还有更让她生气的事情呢!陆三娘最大的仰仗就是自家料事若神且又疼爱妹妹的兄长,她很清楚,如果哥哥愿意帮忙,扶持獾郎上位,让她当皇太后,一切都会变成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号称毒士的陈参,是一个人就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绝代谋士。可是,这一次,不管妹妹怎么哀求、利诱、劝说,甚至威胁,陈参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我不是什么好人,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你如果现在罢手,哥哥用身家性命换你一条性命;你如果失败了,为兄也会想方设法让你不至于陷入最悲惨的境地。但是,我陈参绝对不会与陛下为敌!”

  陆三娘简直气疯了,她单知道这个兄长冷淡不近人情,却不知道他对自己妹妹也这般狠毒。之前又表演什么兄妹情深呢,难道不是这位疼爱妹妹的好兄长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这样进不能进,退又不甘心的绝路吗?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使陆三娘失去了理智,但她不愧是陈参的妹妹,在那个时代的女人里,也算是很有头脑的人物,所以很快地镇定了下来,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叛军的主力只不过千余人,而且多是没落贵族和下层军官,对于政变,狠毒有余而经验不足。因为楚昭的后宫基本就是一座空城,所以那些人即便攻进了皇宫,走了崔景深和小皇子,也就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陆三娘最后决定,既然卢家等世家和自己商量好了要一起举事,就没有半途而退这个说法。于是陆三娘便让叛军冲出宫门,威逼斜桥一带大大小小的世家将家产献出来充作军资。

  殊不知大的几个世家早有准备,族丁护院仗剑持门户,叛军不得而入。

  杀红眼的叛军不知是受了谁的鼓动,转而开始攻击一些门户不严的小世家。

  于是,除开早有防备的那几个投靠了楚昭的世家之外,因为这次事件而遭灭门之祸的小世家不计其数,可谓引狼入室。

  到了第二日清晨,眼见着杀得差不多了,崔景深联络在建业附近屯田的罗致,带领军队平了淑妃之乱。

  激战之中,淑妃自刎而死。

  于此同时,针对鞑靼族的连环毒计也发动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手里的琉璃灯发出柔和的光晕,照得飞雪恍如夏日的流萤。那些刀光剑影如幻象般在眼前灰飞烟灭,楚昭依旧站在边塞一个普通的民居之中,面目隽秀,神色疏离。

  等楚昭回到卧室的时候,谢澹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亮晶晶地泪水依然停留在颊边,他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哽咽着追问:“你真的没有骗我?”

  “是真的,王将军只是诈死而已。即便比起寡人这个表兄,你更信任张英一点,王将军的信总做不得假吧?”

  在瞬间遇到不可接受的事实时,人总是会先难以置信,接着惊怒莫名,最后再次质疑。楚昭颇为理解谢澹的感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澹追问道。

  楚昭将灯笼安稳地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坐在桌边:“我慢慢告诉你。”

  看着这个谢家的年轻人,楚昭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其实是陈参,崔景深,王若谷在楚昭御驾亲征之前就已经定好的策略。而楚昭这一回,不仅仅是在和泰哲和张英下棋,更是在和他们背后,隐约操纵着全局的韩起下棋。要说楚昭个人的政斗水平和军事素养,那是被韩起压得死死的,但是一个君主可以什么都不懂,只要懂用人就行。楚昭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圈养了几个厉害又死忠的臣子,并且一直敢于信重这些能臣。

  而面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天下大局中的一个棋子罢了。生存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能够发挥的作用大小,并且随时都可能被牺牲掉。

  谢澹现在的作用,便是借用鞑靼人的力量,将谢家为楚昭训练出来的暗卫送到边荒集中来。因为王若谷的死,谢澹的背叛似乎更加顺理成章,结合他一贯轻率傲慢的行事作风,张英那边并没有起疑。

  当然,就算这表弟注定是炮灰,楚昭也不会蠢到将计划全盘托出,只是大略讲了一下有关王若谷的那部分——方子安如何找到他坦白,家里的弟弟被引诱着对长寿糕上了瘾,而他们将计就计,让方子安与张英一方虚与委蛇,假装掐断王若谷的粮道。至于楚昭心里对方子安是个双料间谍的怀疑,就不必八卦给谢澹听了。

  “然后事情就和你所知晓的差不多,王将军的军队遇到大风雪……不过他逃过了一劫,被我们打入鞑靼族里的暗探救了。”

  楚昭说到这里,心里也有点打鼓。按照原计划,该是王若谷悄悄回到边关,趁着鞑靼人不防备的时候全歼敌军。但是王若谷却没有如期返回,只是传信报了平安,并且私自更改了计划,打算要亲自刺杀泰哲,尽快消泯边祸。对此,楚昭原本是打算让人尽力配合他。可今夜得知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中出了方子安这样的疏漏,楚昭心里就很是担忧王若谷的安危。

  “王将军没有死?那我……我算什么?”谢澹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他眼神迷茫地问道。

  深爱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自己却因为那人的死,做出了背叛家族和国家的事情,最后得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误解而已,实在是比死更加叫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楚昭看着这个谢家的后辈,眼中神情更加复杂:“你可以选择,阿澹。”楚昭轻声说道:“选择去他身边陪伴他,或者永远离开。这件事,便当没有发生过,看在你娘亲的份上,我不会追究的。”谢澹的父亲是谢晋的庶子,他娘亲蔡氏擅长书法,曾经教导幼年的楚昭习字。这也是为何王若谷对谢澹那般优待的原因。

  当然,楚昭这话纯粹是欺骗小朋友。前面已经说过了,方子安生命的长短取决于他所能发挥的作用大小。如果谢澹不肯配合,就算楚昭不追究他的叛国之举,谢澹也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边荒集。

  谢澹想了很久,突然问道:“那陛下……陛下爱韩起吗?即便他不安好心,你还要继续和他结契吗?”

  楚昭楞了一下,不明白到了这种时刻,谢澹为何还在纠结这样的问题。等谢澹的情绪略微冷静了一些之后,楚昭方才回答道:“爱自然是爱的。只是君主的心中,注定要包容万物,不可能只爱一个人,所以结契……约莫是结不成的。之后寡人要去鞑靼族里看一看王叔……实在不放心他。这一次来刺杀寡人,阿澹可是做了不少准备,也和鞑靼族还有联系,寡人要混进去,应该并非难事。”

  这样做当然是很冒险的,但是楚昭知道方子安的身份后,便一直不安心,担心王若谷的安危是一方面,更担心计划出现变故。

  谢澹本来就是个自私的小少爷,心里欢喜王若谷,便只关心他的安危,对于楚昭这个君王的死活并不在乎,听了楚昭的计划,眼珠子一转,便答应了下来。

  这一晚,牛角巷里静悄悄地,唯有呼啸的寒风裹挟着几声犬吠,在人家安稳的睡梦中响起。

  ***

  转眼到了第二日天明。

  天不亮楚昭就被叫醒,由着苏溪一通折腾,把个结契的仪式弄得比男女婚嫁还要隆重。到仪式举行完毕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楚昭累得瘫在了床上。

  正在这个时候,楚熙噔噔噔端着一盘冻梨跑了进来:“阿熙冻的梨。爹爹吃。”

  尽管累得不想动弹,但是想到育儿书籍上的专家提示,楚昭赶忙把梨接了过来,笑着夸奖儿子:“嗯……阿熙真棒!”

  韩起也从门外闪身走了进来,闻言讨好地说道:“我削给阿昭。”

  楚昭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个男人:寻常看去,倒好像他真的爱他至深一般。若只是为了单纯的报复就做到这个地步,那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楚昭接过韩起削好的梨,硬起心肠一刀劈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阿兄什么事情都让着我,会把我宠坏的。”

  韩起微笑着接过半边梨,却拿在手上并不吃,只是看着楚昭,甜甜蜜蜜地笑道:“我盼望这天已经很久,到今日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分开了。”

  楚昭没有吱声,只是大口大口地啃着冻梨,只觉冻得舌尖都木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韩起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笑了。然后一把拉过楚昭,低声说道:“永不分梨,这中原的礼俗我可没忘。”

  语毕,就深深地吻了下去,楚昭一怔,身体先是紧绷,继而柔软下来。原本抿地紧紧地嘴唇也张开来。任由韩起的舌尖温柔的探入,将他嘴里的梨肉抢了过去。

  一吻结束,某痴汉急着上床,楚昭却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是你喜欢的烧刀子,苏溪还真是了解你,喝一点吧。”

  韩起接了过来,却只是拿在手中,并不喝。然而他的脸色还是渐渐难看起来,身子也微微晃了晃:“你……你在梨子里下了什么……”

  楚昭并不回答,只柔声道:“睡吧睡吧。”

  韩起哼了一声,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充满了浆糊般模糊不清,他想要紧紧握住楚昭的手,却终究只是徒劳的抓住了一把空气而已。

  药物渐渐发挥了作用,韩起连衣服也没脱便躺到了床上。楚昭慢慢回过头,见对方已经熟睡,天光透过白色的帐幔照到半面完好的侧脸,宁静而美好,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好时光。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