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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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虚地躺下了,说:“……你来,是来看我的吗?”

  阿毓点头,说:“不然我还能来看谁呢?”他倚着我的床边,手搭在榻上,仰头看着我,“宋轻,你知道我从小一个人惯了,不懂得怎么同人好好说话,难免骄纵了些……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恼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的心现在何止是一滩水,简直就是一锅煮沸的汤,又是刺痛又是滚烫,还搅得稀里糊涂。我一把抱住阿毓,说:“阿毓没有错。”

  错的是我。

  他们谁都无辜,错的只有我。

  是我一个人荒唐入梦。

  他见不到我的人,不懂为什么我下了床就跑了,也不懂为什么我这么多天想着法儿不去见他。他想必日日在宫中备受煎熬,反反复复猜度我的心思,自省审视自己的每一个细节和表情,才敢来问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我恼了他。

  我能躲在自己的安乐窝不问炎凉,阿毓要往哪里躲呢?偌大的皇宫,他能躲到哪里去呢?

  阿毓虽说是个男子,也断没有下了床就被晾着的道理。

  我成什么人了?

  阿毓愣愣地被我抱住,踟蹰了一下,才用手指颤颤巍巍扶住我的肩膀,色厉内荏道:“那是……你嫌和我做不舒服?”

  他拉开我和他之间紧贴的距离,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是初次,万事都没有经验,我们再做几次,一定会好的,你不要和别人做。”他说罢竟然爬到我身上骑在我的小腹,就要宽衣解带。我吓得目瞪口呆,哪敢真的和他在这里行那事儿,这里人多口杂,一会儿还有仆妇进来服侍,我暴露了事小,阿毓的皇帝还要不要做了。我连忙按住他,说:“阿毓,别,别,外边有人呢。”

  阿毓想了想,顿了一下,脸腾地红了,从我身上爬下来,说:“也是,你在病中,还是好生休息吧。”

  我欲推还迎,又怕他,又想他。

  我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还能有多少。

  阿毓笑得我心头发酸,好像眼泪吞回肚子里五脏六腑都泡得鼓胀起来:“我要是早点遇见阿毓就好了。”

  阿毓柔声说:“你不记得我,我不怪你。”

  我踟蹰着说:“如果我一辈子都不记得你,你要怎么办呢?”

  阿毓说:“那就当你脑子被驴踩了。”

  我心里怦怦直跳,嘴里发干,说:“那,那要是,当初你小时候没有那段,你还会不会……其实……”我挠乱了头发,咬咬牙,说,“其实我……我不是……”

  阿毓说:“你胡说些什么,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阿毓蹭过来吻我的嘴角,“你不知道你刚来的时候,看我就像个陌生人,我心里多难受,宋轻,我受不了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不要再忘了我。”

  我僵着不动,感觉半边身子都是冷的。

  阿毓不会忘的不是我。

  只是多年前那一缕陌生人递来的温柔,暖过了他凄风苦雨的年少,又暖了他山重水复的前路。

  试问如果阿毓当年遇见的是我,我会和我二哥做同样的事情吗?我不恨我二哥,反而感激他——因为我自知我不会。

  如果阿毓当年遇见的是我,我们如今也不过是一对知面不知心的普通君臣。

  我不甘心和阿毓只做一对普通君臣。

  我咽了咽唾沫,说:“阿毓,我问你一件事,你是如何知道那日,是我的?”

  阿毓看着我,说:“二叔请我们过去,我听到家仆叫你宋小公子……”他脸红了红,“京城中姓宋又能出入王府的没有几家,我之后仔细问问,便得知了。”

  阿毓问了什么人?

  我茫茫然想,得那蹴鞠之后不久,我二哥也上了国子监,后来又跟着先生到离京城十多里路的青鹿山书院里潜心读书,是以再也没在京城露过几次面。阿毓是小太子,出宫的时机本来就不多,这十数年,阿毓再也没见过他。我和我二哥岁数相差不大,和阿毓初次见面,我记得是我十来岁的一年中秋,小孩子一年一个样,阿毓那时,一定是分不清了。

  我二哥玩那只蹴鞠,也不过几次,倒是我,爱不释手,时时带在身边。

  之后我二哥考取进士,留京,放出去山西当官,那都是皇上朱笔批的。他明明,有许多次和我二哥相认的机会,终究见面不识。

  然而我二哥现在已有妻室,马上就要有孩子了。

  阿毓按了按我的手,说:“你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着就行,我们还来日方长。”

  我只感觉指尖发凉,来日,不长了。

  

  第35章

  

  阿毓恳切地望着我,眼中烧着一泓光,说:“你明天进宫吗?”

  我愣了一下,说:“进的。”

  阿毓起身,点头,说:“好,我等你。”

  他不能待太久,我家一家老小都在外边候着听风声,待太久,任谁都要起疑。

  我起身送阿毓,阿毓回头,说:“你回去休息吧。”外边立刻有宫人鱼贯而入,挤满了一个外间。

  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隔在了浩浩荡荡的侍从之外,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在一片锦绣里。虽然明天就能再见到他,可是我心中沉重得,就像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一样。

  皇宫就在那里,站在高一点的楼台上,都能看到它隐约的华丽檐角和雕梁画栋,看到背后紫气腾云霞光万丈,看到满朝文武三拜九叩。一个王朝不会一夜之间覆亡,只要王朝不灭,我走进去,阿毓就在那里。

  可是我没由来的仓皇仿佛明天不会到来了。

  我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那窗子前面正好是一丛瘦竹,没人打理,稀稀拉拉的乱长,我透过影影绰绰的竹叶看见我二哥走了进来。

  我心头一紧,起身想追过去,然而我都不知道我追过去是为了做什么,我能在人前喊他一声“阿毓”吗,能不让他和我二哥见面吗?我颓然地坐在榻上,眼睛却离不开,感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万般不能移。

  我二哥在阿毓面前跪了下去,阿毓大概是让他起来,神情是和煦的,侧脸那样温柔。

  我虽知道阿毓对臣子不算严苛,况且我爹这档子事情一出,他难免对我家要怀柔一些,我虽知道如此,还是怕,怕他那笑里藏着别的意思,怕他见一面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当年阿毓只因一面之缘就对我二哥心心念念,如今我二哥才貌双全,他会不会兜兜转转还是喜欢上我二哥?

  阿毓相信那是命运的安排,我却怕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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