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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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问阿毓的,难得看他这样适意的样子,我又怎么忍心扫他的兴,只盼外边大雨快落下来,能再清凉些。

  我本来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阿毓突然拧了拧身子,转过来看我:“衡之,你有什么心事?”

  我说:“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心事。”

  阿毓爬起来,按住我的手,说:“你有什么顾虑,告诉我,什么事我都能帮你办。”

  我心头揪了一下,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阿毓说话真好听,哪有那么简单,若是……若是我谋财害命呢?”

  阿毓眼睛都不眨,道:“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你杀了人,我帮你毁尸灭迹。”

  我呼吸一滞:“本朝国法王子与庶民同罪,阿毓是皇上,更是不能公私不分吧?”

  阿毓摇摇头,垂着眼睛说:“你不同的。”他复而继续躺了回去,喃喃道,“其他人都可以,你就是不行。”

  我说:“阿毓真要当个昏君?”

  阿毓道:“衡之你看,我这个皇帝,当得多憋屈,多苦闷,若是连个人都留不住,苦日子不是白捱了?”

  我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只以为阿毓从小就是这般,又不苟言笑,对这些事大概是视若平常了,原来他心底里,也还是觉得苦的。

  苦痛并不会因为习惯而减少,只是会变得缄口不提。

  我说:“紫宸殿原先据说甚好,只是后来地势有些陷落,我觉得还不如史馆敞亮些。阿毓不喜欢,何不再建一所寝宫,也住得舒服些?”

  阿毓道:“说得简单,我爷爷,父亲,哪一个不是忍过来的?我一无开疆扩土之功,二无承启盛世之德,哪有名头去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被那些文臣知道了,还不念死我?”

  我说:“那阿毓就不怕我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阿毓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办法。百忍成金,可是总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阿毓少年时,虽有雷霆手段,情事上却懵懵懂懂,金风玉露一相逢,也不知道他着了什么魔,心心念念到今日。

  若是他和我一样,儿时呼朋唤友,左右逢源,那些金风玉露,也不过是寻常,恐怕也没我二哥什么事,更没我什么事了。

  他翻过身,拿自己的掌心去比我的掌心,道:“若是没遇见你,苦闷不知少多少,你以为我不想吗?”

  情不知所起。

  我说:“……阿毓对我为什么这样执着?”

  阿毓说:“因为你是第一个,除了兄弟姊妹之外,对我笑的人。”

  不是其他人不会笑,只是没人敢在他面前笑。我二哥从小也有些呆,恐怕这时候都不知道当时自己眼前的那人贵为天子。

  他不知道,我知道。

  诶,我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我做了阿毓不高兴的事情,阿毓要怎么办?”

  阿毓瞟了我一眼,道:“你做的让我不高兴的事情还少吗?”他轻轻叹气,“还有什么办法。你就算娶了永安,我也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啊。”

  永安公主那件事,如今回想,阿毓心里个中滋味,我都觉得心酸。

  他是真心的,连那个人的妻子都要善待,连那个人的孩子都要喜欢。

  “也不会都是苦日子……”我用扇子扇走一只雨前扑进来的蛾子,“阿毓不要心急,好日子在后头呢。”

  阿毓昏昏欲睡,任我断断续续扇着,轻声道:“我只是怕,天长地久有时尽……”

  我摸摸他的头,说:“不会的。”

  

  第39章

  

  惯例雨天请安会迟一点,我听说过去先皇那会儿,如若雨天太后宫那边还会传懿旨准今日不去请安之类的。如今的太后没传过这样的旨,阿毓还是照常得去。

  我提前一点儿跑出来,不敢去问崔公公要伞,随便到角门侍卫那里让他把伞借我。

  宫墙边海棠被雨打湿粉雪一样地下,软白的花瓣飘在水洼里,我撑伞走过,提心吊胆着别带着几片花瓣回去了,林文定那小子心思贼细,我们院里又没海棠,一会儿要说不清楚了。

  突然从宫墙尽头转出一个人,执着伞,远远朝我一拱手。我眯细眼睛看,竟然是陆昭明。

  细雨中陆昭明施施然走过来,微笑道:“衡之兄,多日不见。”

  从那日他在落凤楼提起永安,我和他便不大对付,虽说是雍王的朋友,可他行事作风都不是我那一挂,我觉得怪不自在的,恨不得躲着他走路。我笑道:“是啊,好巧,昭明兄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陆昭明笑笑,道:“太后娘娘说要见见在下堂弟年初进门的新妇,怕迟了雨势更大,所以干脆来早些候着。”

  我说:“那真是辛苦啊。”

  陆昭明挑挑眉,道:“衡之兄这又是哪里去啊?”

  我眼睛都不眨,说:“昭明兄可能有所不知,宫里有几株矮枇杷,也许是沉浸于天子之气,与外边的其它枇杷大为不同,个大味美,每每到了这个时节,宫人们都抢着偷偷用竹竿打枇杷来吃,我见昨天下雨,怕枇杷都落了地可惜,这不,捷足先登抢在他们之前先兜上几个吃吃,可不巧,若是早点遇到昭明兄,我还能留几个给你尝尝鲜。”

  陆昭明道:“在下倒是颇有兴趣,下次衡之兄去,可别忘了在下。”

  我说:“那是当然。”我巴不得快点跑路,连忙说,“哟,时候也不早了,我待会还赶着回去同林大人去给皇上请安,那就……”

  “诶,慢着,”陆昭明笑眯眯地伸出手抬了抬,拦住了我,道,“我还有些话,想要好好同宋大人聊一聊,那边有个偏僻的亭子,还请宋大人移步一叙。”

  我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自己来的也不怎么清白坦荡,心里有愧,底气不足,不敢光明正大推了他的邀,只能硬着头皮随他走到一处小凉亭,收了伞。

  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蒙蒙细雨中,陆昭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在指间把玩着,笑吟吟地看着我,道:“宋大人别急,这雨天,宫里诸项事宜,难免都会往后拖上一拖,也算是不成文的老规矩了,皇上是不会怪罪的。”

  我假笑道:“我出来的时候急,没同林大人打过招呼,我怕他起来不见我,要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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