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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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雍王殿下恕罪!”那人立刻放了帘子跪地求饶。

  雍王挥挥手,说:“免了,耽误我进宫的时辰,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

  那领头的是个机灵的,知道惹怒了这些个皇亲贵胄,是一点好果子也没得吃的,连忙放行,道:“殿下您请您请……”

  于是我们一路畅通无阻,雍王赶着马车,低声道:“稍后进紫宸殿,我说你是我请来的民间的名医,你可得机灵点,不然咱俩都得玩完。”

  我鼻子一酸,道:“荣衍,你何必这样把自己也扯进去?”

  雍王道:“你以为我想啊,紫宸殿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若不是有我这个亲王作保,恐怕你还没走到殿前就被短弩射成一只刺猬了。”

  我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雍王笑笑,说:“我们不是好兄弟吗,说这些就生份了。”

  我第二次感慨患难见真情,我原以为,像我这样无才无德之人,顶多结交些酒肉朋友斗鸡走犬囫囵过一辈子,而如今我落魄了,还有这样义薄云天仗剑相助,听我一席真假莫辩云里雾里的表白,竟然也能以性命相托,真不知道我走了什么狗运。

  紫宸殿果然严兵把守,雍王把马车一停,我钻出来,往他身后站一站,我之前时常出入紫宸殿,那些个侍卫都是武艺高强的精英中的精英,眼睛尖着呢,我一露面,怕是就要被人认出来。

  谁知这一列肃穆的禁卫军,竟然没有一个熟面孔,我狐疑了一阵,雍王带着我直接穿过了长长的阶梯,低声道:“我打听过了,皇后娘娘刚回去了,崔公公在药房,太医那边我打点过了,剩下什么小喽啰,你自个应付,我就帮不了你了。”

  我道:“多谢。”

  他拉了拉我的袍袖,道:“阿轻,千万别做危险的事情。”

  我道:“荣衍,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

  我只身进了紫宸殿,守门的卫兵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掩了掩口鼻,紫宸殿一股浓重的药味,像是一个长满辛辣植物的沼泽,阿毓,果真是病了吗?

  我咽了咽唾沫,轻声往前走,前面就是阿毓的龙床,那千帐纱帘,在药味和熬药的烟气中感觉都被浸湿了,一动也不动。

  我颤抖着手,去撩开那个帘子。

  阿毓就睡在那里。

  不知为何,我牙关都咬不住,眼睛酸涩,一时间竟不敢看。

  阿毓果真瘦了。

  我梦见他好多回,都是光彩照人顾盼生辉的样子,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苍白虚弱,这个人都小了一圈似的没有活气一样沉沉陷入厚厚的锦被里。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我红着眼睛,想要摸摸他,又不敢。他的脸色很不好,我说不出是哪种不好,只觉得就像是一朵花要枯萎了一样。他睡得不安稳,额头上全是冷汗,我贴了贴他的脸颊,烫得惊人。

  我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掉在他的脸上。

  阿毓忽然睁开了眼,我一时间内心仿佛炸雷一样,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我又想他看我,又不敢让他看我,我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他像是处于长期的梦魇中,缓慢地眨眼,迷蒙地道:“宋轻。”

  我知道他可能是有点烧糊涂了,不然何以对我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咬着嘴唇,道:“我在。”

  阿毓一扭脸,贴住了我的掌心,闭着眼睛,喃喃道:“我好冷……你抱抱我……”他像是一个雪地里冻僵的人,而我的掌心是唯一的火苗,竭力地把整个身体都拧得向我的手靠拢。

  我一点也克制不住,抱着阿毓痛哭失声。

  

  第54章

  

  我的眼泪都要把他背后的衣服打湿了,我紧紧地抱着他,好像一放手他就跟燃着的一股熏香的烟气一样,就这样飘走了。

  很多艰难的时候,我都没有掉泪,不知为何,明明见到他,心愿已了了,偏偏眼泪止都止不住。门外刮起大风,朔风呼啸,把我的哭声都掩了过去。

  过了一阵,阿毓身体突然一僵,猛地挣开我,直视着我的脸,眼睛睁大,左右环顾,分辨此时是梦是真,道:“怎么是你……”

  我跪在床前,道:“阿毓,是我。”

  阿毓猛咳了一阵,恶狠狠地盯着我,我知道我如今不比以前,多得是蓬头垢面之态,他一直盯着,我更觉难堪。

  半晌,阿毓道:“你来干什么?”

  我说:“阿毓,我知道你同我恩断义绝,这次去而复返,是因为我还有件事……”

  阿毓指着门外,道:“出去!”可惜他身子虚弱,声音都闷在嗓子里,“我叫你出去!”

  我红着眼睛一把把他抱住,道:“阿毓,是我对不起你……”

  “我恨你。”我听见阿毓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是滴着血,“宋轻,我恨你。”

  我说:“你恨吧。”

  我抱着阿毓想,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圆满的结局吗?还有比这更缥缈的美梦吗?和尚说执念生生不息,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一旦得到,放手就难,曾经拥有多喜悦轻飘的过往,如今心里就下陷多大的空洞。

  我清了清喉咙,道:“阿毓,你听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姓陆的。”

  “难道我就能信你吗?!”他全身都在颤抖,“难道我就能信你吗?!”

  我吸吸鼻子,忍着泪,说:“你不信我,是我罪有应得,可是,你也不要信陆家。”

  阿毓推也推不动我,像个尸体一样僵在我怀里,冷笑道:“就因为陆耀揭穿了你?”

  我说:“还有其他的,我亲眼看见陆耀得了你案上的奏折,宫里有多少他们的人?他们既然连蹴鞠这样的小事都能了如指掌,军国大事,又怎么不一览无余?我那日劝你废后,不是嫉恨之心,阿毓,这个你自己也知道!”

  阿毓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道:“宋轻,你怎么有脸说一切都是为我好,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我道:“我欠你的,我还。又不甘心同你两不相欠。我原想着要逃,现在千方百计又要回来,阿毓,你这样的玲珑心,会不知道我对你的意思吗?”

  阿毓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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