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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徒_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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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等死呗。”他老婆心里有气。

  我说嫂子你也别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病治好,有什么账秋后再算。

  “抽烟喝酒,自己糟蹋自己,他这是活该!”

  我说应该不会吧,老顾烟酒沾得不比我们多啊,而且他才三十五,应该不至于。

  她撇撇嘴:“那事实就摆在眼前,医生没必要骗我们家属吧?”

  我说这倒也是,接着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说拿着给老顾买点补品。

  老顾有钱,但这是形式上的东西,还是要做到位的。

  他老婆收下钱,突然拉住我:“贾臣,我跟老顾结婚的时候你不在,那时候他多爱我,说一辈子对我好的,结果呢?”

  我说嫂子你也别想太多,现在主要是抓紧把病治好。

  她情绪陡变:“顾升他不是人,就是个畜生!”这话多么耳熟,韩元也是这么骂老毕的,虽然不得不承认这哥俩在某些方面是有点相似,但老顾毕竟是我这么多年一路看过来的,他比毕柯有人味。“把我扔家里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的……”

  我安慰她说:“嫂子,你别急,老顾这人就是脾气差点,但有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我跟他在一块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在外面搞过情况。”这话是真的,老顾裤带一直扎得很紧,出去玩的时候我们都骂他,说他不知为谁守贞,竟然守得如此坚贞。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嘴里依然在骂:“等他全瘫了,想搞也没得搞了!”

  离开的时候我又透过玻璃看了一眼,老顾已经睡着,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老婆才能守着他,守住一片安心,说不定也愿他就这么双眼一合,不再为这世界的纷纷扰扰所困惑,所迷惘。

  突然想起94年,老顾和老毕两个傻逼围着白围巾在三九隆冬爬上教学楼顶高声欢唱: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34、日出东方 ...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物欲横流却无比真诚的世界。说来奇怪,这两个词如何能在一个语句中共存?于是我看见儿子为了遗产逼死父亲,他拿着刀架在老人的脖子上,眼中全是真诚:爸爸,我需要钱,你可以为我去死吗?我看见丈夫带着情人站在妻子面前,他的眼中全是真诚:亲爱的,我需要激情,你可以为我忍受吗?我看见当权者手拿棍棒,他的眼中也全是真诚:我需要更多的私权与利益,你们可以为我下跪吗?

  他们是如此的真诚,真诚得叫人无法拒绝。我看见无数善良的父亲,妻子还有人民,他们麻木而机械地点着头,眼中毫无光彩。

  这梦到结尾处总是将我吓醒,因为自己最终也面临选择:要么真诚,要么善良,假如你既不善良,又毫无真诚,将堕入地狱之渊。

  一个早已失范的大环境,一个早已失衡的世界,一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内卷化的社会,虚伪与谎言才是当下即可见效的良方。

  丽江回来之后,我又见过陆长明两次,都是在老毕的饭桌上,他俩表面上异常合拍,互相吹捧,似乎酒肉之下皆为兄弟,唯独我十分不自在,总觉得内地里有什么在暗涌。

  招聘信息还挂在网上,我虽然已经明确不再接案子了,但还有些后续工作需要处理,助理招聘依旧在流程当中。

  早上律所开了个合伙人会议,我把这个想法提了提,但没说移民,只说不想干律师了,想开饭店,搞餐饮。袁城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徒弟比师父先出行,怎么有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我笑着抿口茶,说别这么悲,律师这行我算是干到头了,再往上也混不出什么名堂,就这么点业务水平,还给老师丢人了。

  张爱民却坚决反对,说老贾你才三十三,起码还有十五年青春期可走,这个决定太草率了,再说你搞餐饮有门路吗?想问题要慎重啊。

  我知道他这是担心我湿身上岸,微风里吹着太阳底下晒着,洗白之后反咬他们一口,曾经有个律师,改行当了作家,写了本书将律师界的黑暗大肆揭露一通,搞得很多律师就此丢了饭碗,属于上岸反扑的典型,无数人站在阴处张牙舞爪破口痛骂,对其恨到牙痛,却又畏至齿颤,唯我看法积极:世界黑暗,总需要有人在旁边朝你大吼,说:“前面危险,是个坑!你他妈得慢行!”这时你便会有所警惕,先伸出一只脚探探深浅,确有则万幸而回,如果没有,也可安心前行。

  我虽然做不了这样的人,但如果别人做了,倒还不至于亮起骂腔。

  开完会,我跟到张爱民办公室,想解释两句使他安心,没想到他却早已化担心为贪心,说你既然不想干了,能不能把手里的关系给我介绍介绍?我笑着打趣:“你自己公检法世家出身,说这种话不等于是打我脸?”他不说话,突然转身去保险柜里拿出一沓红主席,说贾臣,我不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情况,海清开给我是一年十二万,这里六万你拿去,算是哥们给你的赔礼。

  我一看,当即明白什么意思,指着脸说你还不如直接往这打呢,这事都过去了,还拿出来提什么!我贾臣是那种记仇的小人吗?他一脸殷切的笑:“你不是小人,但我是小人,小人没什么好为自己正名的,唯有这一沓纸,能买我安心。”我大怒,甩手要走,他拦在我面前,朝我深深一揖:“老贾,我俩九二年开始同学,两千年开始同事,希望你看在这十几年交道的份上,给我个台阶下,别让我日子难过。”

  我气得不行,他说这话比扇我一耳光还来的难堪,但又无可辩驳,推了他一把,走了。

  回到办公室倒了杯茶,又把今天的报纸拿起来翻了翻,大致扫了一眼各版的标题。

  ——加最高法院拒绝受理赖昌星及其家人所谓“难民资格”的上诉;父子联手制造多起拐卖儿童案;雪域高原树起壮丽丰碑——庆祝自治区成立四十周年,推进跨越式发展和长治久安;中国南车青岛四方、中国北车长客股份和唐车公司先后从加拿大庞巴迪、日本川崎重工、法国阿尔斯通和德国西门子引进技术,联合设计生产高速动车组;政协考察《红十字会法》实施情况,称赞各级红十字会依法履行职责,取得了显著成绩……

  2005年,这是我们的年代,这也是我们的时代,不知多年后会发生些什么,我们的时代又将去向哪里。

  看看墙上的挂钟,正指向9点,我给顾升的老婆打了个电话,得知老顾已经醒了,赶紧起身下楼,取了钥匙准备开车。

  老顾是突发性脑梗,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专家三天两头会诊,拿不定方案,保守治疗吧,可能会后遗症,瘫痪之类的,开颅搭桥吧容易有并发症。

  我先开回家了一趟,叫左宁起床,顺便把昨晚炖的鸡汤拿保温瓶灌好,然后才去医院,到的时候老顾正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一面吃力地把自己的腿搬起来,然而发现没什么知觉,懊恼地甩了手,嘴里骂骂咧咧。

  他老婆站在边上抱怨:“你这脾气就不能改改?为什么说话你从来都不信?”

  老顾:“你少吓唬我!”

  他老婆气得要出门:“我的话你不信,那我去喊医生!”

  老顾大吼:“你干嘛这是?你就是成心想我赶紧死!”

  他老婆:“我干吗?我干吗?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人看过没有?我干吗?”

  我赶紧把他老婆劝出去,又安慰他说:“老顾啊,养病需要心静,你这么急躁肯定不利于恢复。”

  老顾敌友不分,也朝我吼:“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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