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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徒_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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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叔,我送你件礼物。”

  我点点头:收了。

  他说:你都不问是什么。

  我说:那你说是什么?

  这时面来了,他便僵住了,欲言又止,看看我,又看看老板。

  我见他那样子有趣,就逗他:不说我就不收了啊。

  没想到他竟然豁出去了,当着老板的面说:我陪你睡一晚。

  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手扒桌面,面露微笑:有志气。

  他点头:最后一晚。

  我想想,说:成交。

  老板手里一空,面汤洒出不少,他说:祝二位愉快。

  我摆手:尽量吧。

  吃完饭,左宁跟我回家。我在玄关换鞋,说你不回家,你爸怎么想。

  他不以为然:我爸放话,让我把你服侍周到了。

  我说:那是让你带我去找小姐服侍。

  他笑笑:我亲自来,替他省点钱。

  我没说什么,摸着门边的开关打开了灯。却见满地狼藉,惨不忍睹。

  左宁也吃了一惊,说这是怎么了?遭小偷了?

  我悄悄地伸手去沙发后面摸了摸,还好,事先藏好的一把钢管还在。我把钢管抽出来握住,示意他不要做声,朝卧室走去。阳台门开着,窗帘随着微风起伏摆动,仍旧是满地物件,人却没有一个。我又分别检查了浴室厨房洗手间,确定人已经走了,才让左宁进来。

  他说:看看丢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蹲着细细翻了一阵,又去每样东西原本的位置站着想了很久,最后发现好像什么都没丢。

  他又问我:要报警吗?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黄河。在海月阁那天,我似乎曾以手头有行贿证据威胁过他,其实那话是我随口说的,即使有,也不可能真的告诉他,这厮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上我家里来翻?

  如果是他干的,那我没什么怕的,怕就怕他没这么蠢。进而又联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心中隐隐不安,便对左宁说:你那有地方住吗?

  左宁想了想,说:奥体有套房子,刚装修完,味道挺大。

  我说:不管了,就走吧。

  他突然顿了顿,朝我笑:我现在对你还有点价值对吗?

  这话说的我气闷,不知怎么回答,我说:对也不对,看你怎么想了。

  他表情有点受伤,但很快便恢复过来,说不管了,走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龌龊,可又没什么别的办法,这地方今晚待不得,一切都在暗处。接二连三失了许多靠山,我近来时有恐慌之感,总觉的有什么要到来,却又总是迟迟不来。

  到了楼下,他正准备开车,我突然记起后备箱里有根电击棒,便让他等我会儿,只身去了车库。我想我即便在明处,也总需要一些镇得住场面的防身工具才行。结果到了车库,刚掀开后盖,后脑勺便猛地中了一击,整个人就这么翻进了后备箱里,迷迷糊糊中感觉有谁拿走了我手里的车钥匙,又将我整个塞了进去,之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46、灰故事 ...

  我醒在一片黑暗之中。这使我更加恐慌,因为我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来了。我大概被扔在某个野外,脸贴着草根,扎的生疼。

  我想摘下蒙住双眼的东西,但手腕近乎失去知觉,肩周酸痛不已,双手应该是被捆在身后,且有一段时间了。我艰难地站立起来,发现双腿仍然是自由的,便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去试探周围的每一寸土地,确认安全了,便踩实了,再进行下一步。

  此刻唯一可以有效指导我的,只剩下听觉,我觉得自己成了个瞎子,屏气凝神警惕四周围的一切,若有风吹草动,立马做出自我保护的动作,然而一刻钟过去了,身边有的也仅仅是风吹草儿动罢了。

  我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走着一条什么样的路,一切都在黑暗中,是切切实实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双手也被紧缚着,唯剩一双腿,还能迈开步子,还能向某个方向走下去。

  我突然有点醍醐灌顶。

  这不正是我生活的状态吗?

  然而,我也曾经有过一段近乎要彻底推翻的日子。

  那是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趟日本,没有跟团,自由行。我关掉手机,也没带手提,甚至不懂一点日语,买了机票从冲绳登陆,横穿九州,走遍了大阪,神户,京都,继而又东行,逛了名古屋,游了长野,去了东京,接着再北上,直捣北海道,问候札幌。

  那趟旅行完全是囫囵吞枣,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我逗留超过一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空间移动上。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独自旅行,整个过程耗时有大半个月,我几乎没有讲过一句话,彻底地放弃了发声这个官能,实在需要交流的时候也是打着手势,用纸笔告知对方我的需求。

  三十岁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它告诉你,你的人生某个阶段已经结束了。你却依然恍惚。虽然你在十多岁、二十多岁的时候总是遥想,到了这个年纪,应该能够看清楚很多曾经模糊的东西。但你仍旧恍惚。有那么多待完成而未完成的东西摆在那里,但你终于知道,它们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完成了。你有那么多的无奈,心智也尚未成熟,瞻前顾后顾此失彼的毛病并没有离开你,可以用的借口却一下子少了大半。

  你长久地追求着利益,或者说稳定而体面的生活,在你没有察觉的关头失去了一项一项的原则。你并不是没有察觉自己的堕落,或者说妥协,但你说服自己要先积累,经验和金钱,是你的资本,当然话语权也是一样。这是作为一个聪明人的你,想到的最聪明的办法。

  你见过许多冤案错案,权利被侵犯,自由被剥夺,不是许多,每天都在上演。但你没有站出来,你甚至助纣为虐。困惑吗?害怕吗?后悔吗?一开始当然。你被人责骂时,不会感到痛苦,只有在被自己的良心拷问时,才痛不欲生。你想,道德是个负担,良心又有何用,但它们是上天给你的,它们时刻在拖累你。

  你当然没有真正地改变了是非观。你也当然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辨得清黑白,但你没有做什么。你看见你的同行,他们有人跪着生,有人站着死,你如何选择?你不是青春期的少年,你心里从来就有选择。

  但你是聪明人,你有办法,你把这一切都归结为积累,积累资本和话语权。等你有了资本,有了话语权,你可以将一切推翻,可以体面地站着生活,你可以对抗那些你曾无法对抗的黑暗,帮助那些你曾无数次想帮助,却无法动手实施的人和事。

  所以你需要时间,需要等待,所以你正在作的一切恶都有了可以归责的源头,于是你才可以不用活在良心的拷问下,不为道德的审判而感到忧心忡忡。

  然后事情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开始喜欢别人骂你,用道德来审判你,因为只有你心里知道:那个远大的目标,这个积累的过程。你甚至有种忍辱负重的快感,当你面对不实的道德指控时。

  但你从来都没有行动过,而那个积累的期限也似乎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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