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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攻略_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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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萧彻这夜到访的时候,帛锦已经三日没进水米,人瘦得形销骨立,半倚在墙,早没了当日颠倒众生的模样。

  而萧彻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本想悄着声进来,却到底没能忍住,没进牢门的时候就急促咳了一阵。

  昏黑里的帛锦闻声慢慢睁开了眼,紫眸逆着烛光,却是依旧璀璨。

  萧彻顿了一顿,挥手遣退太监,自己端托盘走了进去。

  帛锦依旧无话,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真正无言。

  “我想来陪你,和你喝喝酒,最后一次。”萧彻走近,将托盘放下,慢慢开始斟酒。

  酒看来烫过,还很温热,在昏黑的牢房里慢慢蒸腾出一脉暖意。

  “什么时候处死?明天?”帛锦缓声,嗓子照旧嘶哑。

  “是明日,午时,玄毅门外凌迟。”

  “哦。”

  “除了哦,你就没别的可说?”

  “说什么?说圣上且饶我一命,圣上会允么?”

  萧彻摇头。

  帛锦的嘴角很含蓄地弯了起来:“那说什么?说,皇权就是皇权,皇上就是皇上?”

  “说你冤屈。”

  “请问,我又有什么冤屈?”

  萧彻又是一顿,没有接话,只将杯举起,递到了帛锦跟前。

  “石孟,定邦侯,你东厂所谓冤死的第一个忠烈。其实你我知道,这人胃口极大,仗着自己开国有功又是国舅,监督盐道的时候,贪了无数银两。”过了许久萧彻才道,语带些许感慨。

  “其余那些事,我不想再说,但是我知道,那些死在你手里的,都是该死,都是些我想动却又不能动的角色。”

  “他们,不都该死,至少有小半并不该死。”帛锦终于接过了话。

  “我知道。”萧彻低头,淡淡一笑:“这小半不是该死,而是必须死。他们不死,我的位子便不能稳固。”

  “那裴翎呢?”略停之后萧彻又道:“他呢,你觉得他是该死,还是必须死?”

  “裴翎素有帅才,当得大用,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过于耿直。”

  “那你又为什么害他,非要定他死罪?”

  帛锦沉默,掌心握着酒杯,却是不喝,只是眼看着那热酒一分分变冷。

  “你想求死,对不对?死前参裴翎一本,那么他对你便断了念想,对我摈弃前嫌,从此一心一意为我做事,对不对?”

  “裴翎这人耿直,素来不会转弯。还望日后圣上开恩,莫要让他陷入党争。”

  “这么说那日我没有看错,你撕破脸皮咄咄逼人,就真的是要求死。”

  帛锦又是沉默,紧抿着唇,脸容一片静谧。

  萧彻于是唏嘘,“人生在世,总归是不能如意,既然这些大苦都已经过来,你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求死?”

  “一千两百四十五个日夜,日夜孤苦,辗转无眠,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似乎并没有经过多少考虑,帛锦答了一句。

  萧彻立刻无言。

  一千两百四十五个日夜,不经意之间,原来阮宝玉已经去了这么久了么?

  “已经三年多了?”握着酒杯萧彻喃喃,酒的热意渐渐散去,所以连掌心也渐凉了:“三年多……,为什么我没觉得,只觉得好像是昨天,他躺在我怀里,絮絮叨叨说了些话,然后身体就凉了,硬了,再没有起来。”

  “圣上日理万机,自没觉得时日久长。”

  “那你呢。”萧彻侧一下头,因为常年劳累,眼底一道青黑分外深涩:“你既然觉得时日长久,又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帮我?堂堂锦衣侯变成东厂厂公,你就没有一点恨我,没有一点想把我挫骨扬灰的意思?”

  “我将你挫骨扬灰,他就能活么?还是我们能回去,回到原先没有这些龌龊脏事的最初?”

  “你们没有最初,他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触你,你们之间,从没有干净过。”萧彻恨声,将杯盏握着死紧,骨节发白。

  “是吗?”帛锦看他一眼:“如果我真的只是颗棋子,阮宝玉对我从没真心,那圣上为什么要这样恨我,直至今时今日,还仍然不能释怀?”

  他在诏狱五个月,被各路仇人招呼,这时候已经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立刻在萧彻心上划下一道血痕。

  的确,他有恨,他始终不能释怀。明明是他先遇见的阮宝玉,先和他成为知己,而自己又长得不差,为什么阮宝玉就从没对自己动过心。

  自始至终,一丝一毫也没有。

  “那你难道不恨阮宝玉,他这样待你,你就从来不想把他挫骨扬灰?”沉默一阵后,萧彻扬起了眼。

  “恨。”帛锦的声音还是一样喑哑:“但我没有想过把他挫骨扬灰。最恨的时候,我只想把自己挫骨扬灰,问一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低贱,这么愚蠢,要一次次捧出心来给人践踏。”

  “他死的时候,我不难过,我只是不想说话,是真的无话可说。”

  “你封我厂公,我也不难过,我只是想,既然这世上我在乎的人都喜欢轻贱我,那我也无妨轻贱一下自己。”

  “我没法睡觉,夜跟时日一样那么长,我开始想他,不是还念着他,是想他的种种,怀着恨,想他是这样处心积虑惺惺作态,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假。”

  “但大概因为他已经死了吧,我的恨没处着力,竟渐渐少了。再想那些旧事,竟慢慢入了痴。”

  “我想他多少次为我九死一生,每一次,他都不带犹豫。”

  “我想起他处处以我为先,捧着我顺着我,辛苦避讳我的伤口,从未让我因为无根而受过一分折辱。”

  “想起我受脊杖,他在我房门前坐的一夜,他说他的心被挖了去,那时候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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