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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_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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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严国强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严澈出身喊道:“嗲,麦子就不用拿了,我身上还有钱。拿几斤大米就好了。”

  严国强并没应严澈的话,屋里已经传来倒米的悉索声。

  不一会儿,出来的严国强手里多了两个布袋子,一手一只,看上去至少一个袋子里能装十来斤米粮:“你手里的钱自己留着花吧,家里别的没,就是米粮多。”

  严澈接过一个袋子,解开袋口往里看了看,看到里面装着白花花的大米时,就只接了这个袋子,弯了弯眉眼,道:“嗲,多了我拧不动,就拿这个。”

  说完,也不等严国强接话,抗肩上就往外跑。

  “你这小子。”严国强看着严澈忙跳跳的举动,笑骂出声:“慢点跑,山路不好走。”

  “知道了,嗲,你抽一袋烟我就回来了。”严澈说着话,人已经到了严旭家院子的拐角。

  邬子荡。

  就是严家湾对面的山坡下。

  虽然站在严家湾看不到邬子荡的人家户,其实走过去也就十多二十分钟的事。

  邬子荡不像严家湾,整个荡口总共才七户人家,掩在青翠的竹林里,远远看去,不仔细都看不出住着人家。

  这邬子荡,除了荡头的挂面小作坊的主人之外,另外六户人家都姓邬。而这次严澈要去的,正好是荡头的挂面小作坊。

  挂面小作坊的主人姓武,曾经是严澈的小学、初中班主任,叫武少康。

  武少康是当年上山下乡那会,没有回城,留在富源乡严家湾村小任教的知青。严澈升初中时,村小的学生日渐减少,最终被取缔,武少康也被调到了富源乡普中教初一,继续任严澈的班主任。

  阻隔开严家湾和邬子荡的山坡,有个令人莫名其妙的名字,相传这名字还是那些知青们玩笑下取的——美人坡。

  至于为什么叫美人坡,严澈不知道,严家湾和邬子荡的村民也不知道。严澈曾经问过他娘,他娘笑着摇摇头;后来严澈也问过严国强,严国强更是挠着头,傻愣愣地“呵呵”笑;再大一点,严澈听人说是当年知青取的,就拿去问武少康,武少康歪着脑袋,斜着眼斜着嘴看严澈,最后脸部抽搐的让严澈去坡上站一站就知道。

  如今严澈再次站在这“美人坡”,观望着四围的情况,隐约明白了名字的由来,有些无语……敢情,那所谓的“美人坡”,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美人坡”=没人坡。

  站在坡上,由于地理环境的古怪,基本看不到四周的情形。但是,这个位置,在严家湾和邬子荡却能一眼了然。

  当然,严澈这会儿明白的也是表面——这“美人坡”的来由,在当年知青里可是真有典故的。

  绕过美人坡,严澈就看到邬子荡那一簇苍郁的竹林。

  竹林最前端是一个青石砌成的小院。院里有间青石砌墙的青瓦房,不同一般农村一套二的建筑,大门旁就是一闪窗户。

  房子旁边有个大大的麦秸秆做棚的工房发出轰隆隆的机械声,隐约还能看清一米高的青石围护基墙内,制作挂面的机械正在运转,长长白白的面带被扯得老长老长。

  院子里挂着一挂挂白白的面条,就跟晾着的衣服似的,那些应该是刚切好的面丝。

  这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

  严澈把肩上的布袋掂了掂,这熟悉的环境令他的记忆也变得愉悦。

  记得初次和严国强去换面时,小小的严澈对武少康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特别好奇,一直盯着武少康看。武少康发现后,问严澈:“你看我什么?”

  严澈揪着严国强的衣角,害羞的躲到了严国强身后,露出半张脸,问武少康:“你为什么脸上带个黑框框?”

  当时武少康就笑了,没有回答严澈的问题,反而问严澈会不会数数。

  因为武少康温和的笑容,严澈少了惧意,多了好奇,点点头,乖巧的从一数到了三百——那时的严澈还没满三岁,又瘦又小,连说话吐字都不是太清晰。

  听完严澈数完三百个数,武少康惊讶的看着严澈问严国强:“这孩子上过学了?”

  老实的严国强“嘿嘿”一笑,摸着头说:“没有,都是他娘在教。”

  武少康满意的笑了笑,带着惋惜的摸了摸严澈的脑袋:“可惜咱们这里没有幼儿园,没有提前上学的先例,不然这孩子我就把他带进学校上学。”

  即便如此,武少康还是让严国强在他下课放学时,带着严澈过来玩。严澈的启蒙教学因此就在这个小小挂面作坊开始,直到五岁半能上村小一年级时,严澈已经学完了一般小学三年级的课程。

  说实在的,严澈当然知道武少康对自己这个学生的在乎程度,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师生情,多了一层亦师亦父更亦友的复杂感情。

  严澈和他娘合照的那张黑白照片,就是当初武少康给他娘儿俩照的。为什么没有严国强和严河严江父子仨?只因为他们对着相机这个稀罕玩意儿,都害羞得躲到了一旁。以至于如今后悔当时怎么没一起拍,少了难得的全家福……

  因为这个小小挂面作坊几乎盛载了严澈几乎全部童年的记忆,如今站在青石围墙外的严澈,步伐沉重得难以迈近,只能站在外面发傻发呆。

  正在严澈站在院外发呆时,一声洪亮的“滚”传了出来。

  很快,严澈就看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婆姨,狼狈的从院里跑了出来。

  这个婆姨说不上年轻,但是娇小的体格,丰腴的曲线,以及那张巴掌大瓜子脸上,五官被小麦色的肤色衬得深邃明媚……总的来说,这婆姨是一个风情万种,妩媚入骨的尤物。若是生在大城市里,这样的女人一定会更加艳光四射。

  看到院外站着严澈,婆姨一怔,红肿的双眼闪过一丝慌乱。

  严澈有些尴尬地扭过脸,假装没有看到……瞥了严澈一眼,婆姨垂下眸子,敛下眼底的情绪,转身,向邬子荡的方向跑了去。

  对于这样的突发事件,如今的严澈当然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是有些转不过脑子来。

  “来了还不滚进来?”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怒气,冲着严澈吼了出来。

  严澈摸了摸鼻子,扛着布袋,讪讪走了进去。

  一个身形消瘦却不见瘦骨嶙峋,头发微白却梳理得紧贴有序,没有半丝邋遢的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侧背对着入口,坐在传面带一旁抽着烟。

  这个男人不像严江那样的农村汉子那般魁梧高大,偏瘦的体态,慵懒吸烟的姿势,却有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严澈轻轻叫唤了一声:“武老师。”

  中年男人一听,身子一僵,手里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严澈:“严澈?”

  严澈弯了眉眼点点头:“武老师,是我,严澈。”

  男人的容貌其实还是没什么改变,只是相较九年前更多了几分沧桑,几分苍白,几分消瘦,拿着烟的手,不复当初的白皙修长,骨节变得又大又硬,连掌底也有这一层茧……不过,依旧还带着属于他的俊逸儒雅。

  男人正是武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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