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的问道：“时间过去多久了？”
“三天七小时四十二分钟三十五秒。”床边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到这么精准的时间数值,高教授万分难堪的闭上了眼睛。
“你……原本不是这么计较的人。”
“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什么样子？”
“青嘉,你的生活很无趣。在你心里,社会责任第一,我第二,一直都是这样。”高教授再次张开眼睛，不舍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青嘉,但是却止不住心底泛滥的情绪。
“社会责任是我必须承担的。”床边站立着的青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已经头发胡须全白的高教授，依旧是一贯的温柔神色,仿佛对谁都没有区别，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高教授面前的时候，笑容最好看。
“我知道。”
“你不是第二位，只有你是我唯一主动追求的，你的生命比我的生命重要，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放在心上。”
“你从没有说过……我从不知道……”高教授苍白的脸上浮现苦笑。“我还年轻的时候，你已经放开了我，我老了，你还想让我承认什么？”
青嘉看着已经满身疲惫的高教授，他想用手指碰触这个让他心动的人。
但是，这种非人的身体，这种不死不活的存在，即使能给出一个拥抱，又有什么意义？
“你是我生命中最深奥的一本书，我永远读不完，永远读不透。你拥有的光彩让我自惭形愧，我触摸不到你温暖的皮肤，无法亲吻你柔软的唇。你闯进了我的世界，我掉进了你的陷阱……”
“够了，”高教授打断了青嘉的话语，“不要再重复这首诗！”
“喜欢古代文学，喜欢听我念情诗，喜欢给我剪头发，喜欢这些的不是真正的你吗？”
“我是为了接近你。”
“不，你做这些不止是接近我，你爱上我了，我也爱你，我们相爱，我们有婚姻誓约。”
在青嘉“死”后几百年，高教授依旧守着婚姻誓约，单身一人。
婚姻誓约是一道枷锁，青嘉活着的时候，它让人安心，青嘉死后，这道枷锁已经没有了任何效用。
“这是痛苦的根源。”高教授被触动了心弦，他没有否认自己爱着青嘉，也没有承认。“跨种族的婚姻没有后代。你越是强大，我只能更加努力的追赶，站在你身边太困难。”
“爱能够跨越种族，跨越一切距离。”
“胡扯。”高教授笑了，“你最不相信的就是爱情的赞美词，即使你一直念诵情诗。为什么要用你不相信的东西糊弄我？”
青嘉温柔的眼神仿佛透出水光，但是他毕竟不是真正活着的人类了。
即使他想要哭泣，也流不出真正的泪水。
“还是这样子的你最漂亮。你不相信情诗，可是你喜欢听我念情诗。你不喜欢人类，但是你能为我变成一个人类。你总是能带给我无数的期待。你想要的后代，我们缺少的那个孩子，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他不是！”高教授摇头。
“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
青嘉的话音一落，高教授就扭开了头，他越是喜欢，越是不承认的性子，依旧没有改变。
青嘉温柔的声音说着：“他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的事，他很聪明，猜到了我们的关系。”
“你是故意的，如果你不想说，他永远找不到线索，更不会发现任何东西。”
“是啊，我故意透露给他一些信息。”青嘉承认的很爽快，“从你不再见我的那天起，我发现了他，直到他真正的进入我们的世界，我决定让他知道某些事实。你一直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他能带来你的消息，我能告诉他我们的过去，我们的记忆伴着他长大，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高教授的眼睛里面浮现一抹神采，青嘉的回答，他没有感觉到意外。
“阿青，死掉了很开心吗？”
“不会比活着的时候开心。”
“我的秘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教授有一种感觉，青嘉在这之前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他死后进入中心系统的申请为什么会被拒绝？
“在你偷偷采集了我的基因的那天。”
青嘉的回答让高教授的脸色变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青嘉笑得很开心，他说：“你想要制作出来我们的孩子，可是我不小心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我制造出一场爆炸，毁掉了所有实验数据。那个时候中心系统一直监视我的生活，我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高教授的手指止不住的发抖，即使青嘉是为了保护他，他也不能接受一个事实。
“唯一成功的试管婴儿，我们唯一的孩子，死在你手里。”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狠心的杀死我们的孩子。我改变了孩子的基因谱，用隐藏基因将它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放进了人工配比受精库，每年人工制造的孩子数量很多，谁也查不出问题。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我们的后代就在某个地方生活。”
“你一直知道，从来不告诉我。”高教授浑身都在颤抖，是气愤，也是在高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笑话！”
“怎么会是笑话？我已经死了，唯一的愿望是看着你活的健健康康，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可以做很多事。”
“然后呢？等到我死了，你还‘活’着？用那种恶心的方式活着？看着我费尽心力接近你，看着我无法用你的关系进入中心系统，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即使我同意，你死后也无法进入中心系统。不是你的级别不够高，这些年是我压着你的级别，不让他们提升你的级别。否则以你的资历，早已经代替了柳仲闵成为首席科学家。你应该很清楚，死在人类手中的遗民有多少，针对遗民体质的侦测手段，只有运行中心系统的一族知道。他们一旦发现了你的身份，你死后留下的大脑也难逃毁灭命运。”
“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我好！”这是高教授的气话，“我必须相信你？相信一个被同化思维的大脑？”
“我会陪着你生，也会陪着你死。等到你死去那一天，我会封闭大脑，没有人能阻止我的思维自杀。”
“嘭！”
插放了一束园艺植物的花瓶在青嘉身上炸裂，碎片迸溅一地，青嘉的机器人身体没有丝毫损伤，他依旧在笑，还是那样温柔。
丢出东西的高教授涨红了眼睛。
“我会活很久！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