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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魅_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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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6 章

  心惊胆战的令主跟在她身后, 将到大明宫时, 他就呜呜咽咽几乎要哭了。

  “你到底打算和他说什么?我告诉你,你想舍身成仁, 门儿都没有。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遍三千世界,然后殉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快归位了, 我不过是只混饭吃的麒麟,他要是舍得他的果位,我也豁得出命去……”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说得无方脑子都快炸开了。天还没亮,这雄伟的建筑群淹没在黑暗里,只有守夜的宫灯疏疏悬挂着,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你猜他现在睡着吗?”她眯着眼说, “如果我入他的梦……”

  “他会轻薄你的。”

  他很快接口,换来她一个白眼。她转过身去,遥望光明宫, “瞿如的魂魄已经出现了,如果他想自证清白, 就不能袖手旁观。和花屿的缘分是缘分,和瞿如的难道就不是吗?刚才那些煞火, 不知道会引出什么麻烦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瞿如就要出事了。”她向他伸出手, “把金刚杵给我。”

  令主不太放心,“你不会乱来吧?”

  她失笑,“我不会乱来,以我的修为杀不了他,傻子才以卵击石。”

  他犹豫了下,把杵递过去,“有点沉,小心。我等你两刻,时间一到就去接你。”

  她说好,化作流光,落在了光明宫前。

  殿里人知道她来,匆匆迎出门。见了她又惊又喜,有些局促地叫了声“无方”。总算不是花屿,他的脑子这刻是清明的。她也不愿意剑拔弩张,微微笑了笑,“扰了陛下好梦,实在对不住。”

  她能来,他求之不得,无措地整整衣襟道:“我在打坐,还没睡……”一面说一面让了让,“你……进去吧。”

  真是奇怪的感觉,明玄的皮囊,背后是另外一个人。然而金刚没有之前见面时的锋芒毕露,看他现在的样子,可以想象他和花屿相处时,是怎样平实而有烟火气的感觉。

  再了不起的人,爱情面前终究卑微。他癫狂时让人恨之入骨,这时却又有些可怜相。迎她进了殿,便不再以明玄的样貌示人,恢复了本相,还是那个威严的金刚。只是眉宇间隐隐显得尴尬,站在那里进退不是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晚来?”他握着两手左右看,指指他的龙椅,“坐吧。”

  皇帝的宫殿里没有迎客的坐具,因为他几乎不需要和人让礼,所以请她坐,除了内寝的床榻,只有这张龙椅最合适。果真是超脱了尘世的神佛,帝王最看重的东西也不在他眼里。无方说不必,“我站着说话就可以。今夜来,是来给尊者送法器。原本应当我家白准进宫的,只是我恰巧有话和尊者说,因此抢了他的差事。”

  虽然那句“我家白准”听着很扎耳,但她能来,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她说来送金刚杵,可迟迟不把东西拿出来,神情看上去欲言又止。他掖手一笑,“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

  两个人对站着,殿里灯火杳杳,照得整个寝宫都在摇晃。无方道:“昨晚百鬼夜行,长安城中人心惶惶,尊者应该知道吧?”

  他颔首,“这人间本来就不太平,所以我设天星局,专事鬼神事。”

  他打太极是好手,无方自然知道他的能耐,也不和他辩驳,淡声道:“我和白准今晚出去巡夜,遇上煞火漫天,也发现了瞿如的魂魄。尊者,你和瞿如到底一夜夫妻,当初她不知道你的真身,但爱慕明玄是千真万确的。你说你的神识从拉开藏臣箭那刻起恢复,和瞿如的缘分也是在你登基之后,所以你和她……”

  他抬了抬手,“这话未免言重了,本座转世七次,五世皆有妻有子。你所谓的缘分,仅仅是我生而为人时的命格,是循天道,不得不为之。”

  无方窒了下,“那么五世成家立室娶的都是凡人,这次招惹瞿如,也是循天道吗?”

  这个话题戳中了他的痛肋,他大大地不耐烦起来,“你漏夜入宫,就是为了兴师问罪?我和瞿如的事,你不知道内情。那天是她……”他红了脸,别扭又愤恨地转过头,低声道,“是她强行……我那时脑子犯浑,把她当作了你。”

  他说前半句,她心里只顾哂笑,原来这种事只要女人用强就能成的,真好意思说啊!可他又直言把瞿如当作她,她的寒毛顿时都直竖起来了——这是什么鬼话!除了他当叶振衣时的一点情分,她不记得和他有其他的交集。至于他金刚的真身,更是等同陌生人。莫名把她当作幻想的对象,实在让人感觉无比的恶心。

  她变了脸色,他都看在眼里,心中只是怅惘,回不去了。他的花屿,即便对面也不相识了。

  当初探到她枉死石作城,曾经多么恨,恨与佛的约定不算数,最后受到这样的愚弄。分明说好了三世的,最后一世竟是如此了局,她没能得到善终。屠城后的四十九日,他曾经去城里看过,煞气凝结生出艳无方,他那世是个道士,便有意追杀她,促成了她和莲师的相遇。对于莲师,他多少了解,他是佛中散仙,爱渡人,乐于行善,也不像别人那样把规矩举在头顶上。就算她是煞,受了他的点拨,也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没有在那时就和她坦白,一是担心扰了她的心神,她无法潜心修行。二是害怕,花屿的遭遇历历在目,万一把战火引到她身上,她才刚成形,经不住天地震怒。

  可是他好像做错了,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就算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他,他犹豫了,观望了,一世结束复又转世,等到神识清明时再去争取,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真可惜,莲师的清静经,没能让她心如止水。也恨混沌时的自己自作聪明,把她送到白准身边。那只蠢麒麟,蠢到深处反而撞进她心坎里,她吃他那套,有什么办法。

  “你听来不顺耳是吗?”他自嘲地笑,“可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你知道爱一个人,爱了五千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如果不是无力回天,我不会显露真身,现在这样,其实已经违反了天规,万一追究起来,我的下场可能比涅槃前更糟糕。可我还有什么指望?我盼了一世又一世,什么都没了,活着很煎熬,你懂吗?”

  她当然不懂,从她仓惶转开的视线就能看出,她对他甚至没有半分怜悯,一切都是他陷得太深,作茧自缚。

  她关心的只有瞿如,“你能救她吗?她魂魄无主,恐怕受人摆布。”

  他微微转过脸,烛火的金芒覆盖他的眉眼,他凉薄冷情,带着三分称意,说“不能”。

  受人摆布?她明知道摆布三足鸟的就是他,为什么还要来找他磋商?他不单让瞿如成魔,还赋予她无上的力量,让她搅起血雨腥风来,反正最后的业力会回馈给白准。神佛见三千微尘,未必。只要计划得好,依旧可以瞒天过海。

  她的嘴唇翕动,嗫嚅了下道:“是不是我活着,对你来说是种折磨?你是金刚,存在了百万年,只差一步便会回归正途,我和白准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的本意,是想让我像花屿一样灰飞烟灭,那很简单,我可以让你如愿。只求你别再为难白准了,看在过去你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情分上。”

  他愤然望着她,脸上神情从震惊转为讥诮,“真是伟大的情操啊,为了爱情舍生忘死,我没有看错你。”那嗓音高高吊起,带着无比揶揄的味道,“我倒希望白准也有这份决心,毕竟三个人里,终要有一个人先退场,才能结束这场闹剧。”

  他的话很清楚,在他看来那个退场的人必须是白准,不作第二人想。所以这次她是来对了,看清哪怕退回天极城,也无法平息这场干戈了。

  “你很恨我,是吗?”她一震衣袖,袖中激射出一道光,金刚杵被光晕包围,悬浮在半空中,“如果让我死在你的法器之下,是不是就能平了你的意,你可以好好走完这一世,然后回到梵行刹土,继续当你的不败金刚?”

  他仰起头看,直立的法器飞速旋转,手柄上金环琅琅,越转越快。忽然调转过器身,向她眉心击去。他心下大惊,来不及念诀,扬手狠狠一挥,把那金刚杵拍出去几丈远。

  “你疯了吗?”他惊魂未定,厉声呵斥,“死在杵下元婴就彻底散了,你大半夜的来,是为了吓唬我吗?”

  她嘴角噙着笑,“尊者,我不是花屿,你可看明白了?”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你想让我回到须弥座上去,可你不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两个人如对垒,分站在大殿的两掖。他眼里死灰一片,沉沉的哀痛,并不比当初失去花屿轻上半分。无方心里没底,不敢确定这么做能否让他看清现状。他的样子让人不忍,但没有当头棒喝,势必会无止境地纠缠下去,这样于他和白准,都是一场灭顶之灾。

  各人自有运数,悟道时神佛常会说这种话。就是因为这话,给了莫大的宽宥和空间,在尚未闹得不可收拾前,不会有人来插手他们的纠葛。然而不可收拾了,为时已晚,所以他们现在是孤军奋战,只有自救。

  她说得斩钉截铁,“我不惧死,花屿可以为尊者入轮回,我也可以为白准散尽元婴。本来煞就没有前生来世,就当石作城里没有过我,这样尊者的心结就可以解开了吧!”

  他瞪着她,怒极了,真恨不得掐死她。她以为拿自己要挟他,就能够让他退让吗?她打错了算盘,越是如此,他就越恨白准。如果不是尚有几分顾忌,他立刻就可以了结这场恩怨。说他执念深,确实深,克制了几千年,还不够使他癫狂吗?

  她却像放下了包袱似的,瞥一眼孤伶伶躺在金砖上的金刚杵,向他合什行了佛礼。

  “金刚杵破一切虚妄,愿尊者早拾菩提心,别再纠缠于既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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