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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客_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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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婍抽噎道:“他一辈子受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伤……一道一道留在他的身上和心上。血痕累累、遍体鳞伤。血海深仇未报,耻辱未雪清。他怎么能够放下。三哥还在这个世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舍得离三哥而去……”

霍止沉默着听完,道:“或许,是他累极想离开了罢。离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对言昭含的仇恨还未放下。他从拂莲离开时,白衣白裙的言妙骑着玉骢马来送他。她背对着盛夏的光芒,她笑盈盈地说着一路安好。他没想过那会是与言妙的最后一次相见。

尽管孟透说过多次,言妙的死与言昭含无关。可当时确实只有他在沉皈的火海中……他想,或许他只是借着恨意,让自己能够清醒地活着罢了。

他还是陪着孟透彻夜长醒,陪着孟透送言昭含离开。

霍止从没想过向来沉不住气的孟透,在言昭含死后会这样的冷静。孟透给言昭含立了块无字碑,墓室里空无一物。他问为何如此。

孟透说,他总以为言昭含会希望被这样安葬。

孟透说他留不住他了,将他的骨灰放进一只织锦袋子里。霍止偷眼瞧过,那只袋子陈旧毛糙,似乎是言昭含的旧物。

孟透将在河上放了十几盏小而明亮的莲花河灯,将织锦袋子放在十三瓣绘彩河灯上,目送着它远去,直到所有的宛如天上星星倒映的光辉都消失在河水拐角里。

孟透看着,霍止、薛夜与孟婍看着,灵娡与薄姬看着,黑夜里几双不知名的眼睛也看着。

灵娡不愿逗留,当夜回袭且宫。当夜将一个木盒交给了孟透,说那是言昭含的遗物。她从侍从中带了一个人出来。他身形纤瘦,戴着幂篱。

灵娡道:“你且撩开纱罗,让孟公子瞧瞧你的模样。”

那人闻言,掀开黑纱罗,本是垂着眼眸,抬眼望向孟透。那张脸与言昭含有六分相似。

灵娡道:“先前少君与我在骁阳的明决门,见这位斐遇公子不知为何惨遭欺辱。少君将他带回了袭且宫,命人为他修补了容颜。只可惜他的嗓子被毁,再也不能说话。少君临终前有一愿,想让斐遇公子替他陪伴在你身侧。”

孟透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斐遇,心道言昭含果真是心狠,至死都要让孟透记着他,记着他的模样,守着另一个人也能死死地记着他。

孟透应允了,将斐遇留在了身边,带他回孟家。他路过中堂,恰巧听见孟婍同娘在说话。

他娘说话不紧不慢,话语平静温和:“我后来才想起来,‘宋景然’这个名我还真是听过。哪是上回来漓州的那一个,‘宋景然’是你三哥的徒弟呀。你就知道唬你娘亲,你真以为为娘的老糊涂了?”

屋里传来孟婍的抽噎声。

“上次来的那个就是你们说的‘少君’吧?之前情焉的事儿让我有些担忧,总觉得这个“少君”是无恶不作之徒。见了后,觉着这人倒是斯斯文文的,长得挺俊秀。看上去不像是会作恶的人。我这些日子本来还寻思着,要同你爹说一说,劝一劝你爹。要是透儿真的欢喜,下一回就带回漓州来。”

“怎晓得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去了。走得这么突然。透儿这些天,我看着也是难过。”

“……你别哭。哭得我这心里也堵得慌。阿娘也晓得他们这些年走过来不容易。你爹脾气犟,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我也以为你的三哥,就是三分热的脾性,年少爱瞎胡闹,日子久了这种喜欢劲儿就会过去的。怎么晓得他这么的顽固,那么不听劝。”

阿娘压低声音,像是哄着孩子般道:“淮中淮北多冷啊。他葬在咱们漓州,四时都温暖如春的,他可以睡一个好觉喽。”

第126章 世间3

余轻师叔将王朝的羊皮地图铺在桌案上,一众人沉默良久。

已是暮春,雨夜有些闷热。余轻师叔命人将门窗打开。春寒却又是袭人的,冷得人一个哆嗦。

淮中最后一处洛北门沦陷。洛家满门被灭,无一人生还。图上还未被细小卵石覆压的,仅有梦华宫与袭且宫。梦华祖师不问世事,因此暮涑不必忧虑梦华宫会参与门派纷争。只是自少君过世后,袭且宫由少宫主灵娡接掌。不知袭且宫是否会为苏绰所拉拢。

孟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图,将薄薄的宣纸展开,铺在羊皮纸上,指着某一处道:“据此图来看,明决的私牢在此处。这里应是关押了尸人。此处是门客的别院,而此处,我猜测是豢养野灵之所。”

去明决的眼线多数悄无声息了。

白溪村的村民成了明决中锁着的尸人,永夜的野灵连同母源皆被带离。这些时候,天下安宁,平静得让人恐慌。人悄无声息地摸黑伺机行动,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大火燎原,一路烧至淮北尾,即将顺着大原背脊上的枯草烧到趙临来。

暮涑长辈心中惴惴的,日夜不得安睡,催促着他们早些想出法子。冲动的长辈让他们直接打上明决去。可是究竟如何打,这一问又把他们噎得说不话出来。若是失败了,骁阳的无辜百姓也会遭殃。

可他们商讨至半夜,依旧商讨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先散了。

孟透带着图,揽着薛夜的肩出门去。薛夜道:“透哥儿,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拿到明决内部构建地图的啊?”

孟透望了他一眼:“少君临终前托灵娡姑娘交给我的。”

薛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抿唇,握拳敲了敲他的肩膀:“少君原来都是为了你。透哥别难过。人都有命数的。”

雨帘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清素的白衣,撑着油纸伞,跨上阶走到廊间。收了伞,站到孟透身边。

孟透道:“下回别来了。夜都深了。”

薛夜想,倘若是远看,斐遇真像是言昭含。

孟透伸手揽过斐遇的肩膀,让他靠里一些,免得被雨水淋湿,再将拿过他手中的伞。孟透做完这些,再看向薛夜,问道:“我刚刚说哪儿了?”

“灵……灵娡姑娘?”

孟透直直地看着薛夜,一声不响,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摸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孟透说:“你缺个媳妇儿吗?”

“啊?”

……

灵娡收到求婚帖时,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几个月来,江桐来过袭且宫多次,明里暗里求婚期,说什么替少君照顾她,她一个姑娘家支撑一整个袭且宫不容易。

她默默地想,少君病重时,江家二少爷来袭且宫看望过一回,夜间竟还想索欢的。少君离世后,她不曾在漓州的丧宴上见过他。即便是在哭的假情假意的人之间,她也没见过他。

少君对他是逢场作戏。她也无法做出真情真意的模样,皆是婉拒,不动不摇。

她收到孟透的亲笔书信后,在院子里静默地坐了一个午后,夜晚降临时,她写了一封回信,塞到信鸽脚上悬挂的竹筒里,打开窗将鸽子放飞了出去。

少君希望她寻个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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