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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_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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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的眼睛似乎就被这烂漫的落霞染得一片血红。他走在靠墙的阴影里,帮四郎挡住傍晚逢魔时刻不知会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鬼怪。

  四郎毫无所觉,嘴里叼着一根新麦的麦穗,像个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只顾着贪看这幅美景,于是就被耀眼的霞光、血色的桃树晃花了眼睛。

  不知打哪里飞来一片柳絮,艳红似火的桃花树间仿佛伸出了一双双无形的手,白蓬蓬的柳絮便被染成了血红色,飘飘扬扬落到四郎的沾染上霞光的手掌中,好像是掬起的一捧血水里落了片洁白的羽毛。

  如今正是新酒上市的季节,有味斋并非正店,没有造酒公卖的资格,所以四郎这天傍晚得了空闲,就和殿下一道来井水巷打酒。

  井水巷住着小文君,小文君算是望江楼正店的挂名少奶奶,现在酒楼里开炉卖酒。

  小文君本姓卓,据说不是本地人,前年嫁给望江楼得痨病的少东家,结果还没圆房少东家就死了。

  于是,这位卓氏女也和鼎鼎有名的卓文君一样,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街上便有好事者叫她小文君,因为她也会酿酒,守寡后托庇着望江楼正店,以当炉卖酒为生。江城人都跟着叫她小文君,倒把卓氏女的真名给忘记了。

  今日四郎和殿下先去了一趟望江楼,结果酒楼里的伙计说少奶奶在水井巷里造新酒,并没有到店里来。

  “少奶奶靠自己手艺吃饭,自己在水井巷赁个大宅子,又请了许多壮汉,日日假托造酒在宅子里养小白脸。”之类的传闻,四郎还没出望江楼,就听了好几个版本,各个都称得上香艳入骨。

  傍晚时天气很好,四郎便和殿下两个晃晃悠悠走来了水井巷。后头槐大赶着一辆牛车,车上装着好几个大酒缸。

  很长,一进去不远就是小文君赁来造酒的宅子,据说是看中了这里的水井好。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头写着卓府两个字,侧面院墙上开这一个小小的窗口,里头站着个伙计在给客人打酒。

  店伙计一看四郎他们几个的阵势,赶忙招呼同伴打开旁边的正门,把四郎等人迎进院子里。

  “胡老板要打什么酒?”一个肩膀上搭着块白麻布的少年走过来,殷切询问。

  “要两缸文君酒,两缸黄酒。”文君酒是一种白酒,据说这个远嫁江城的卓氏女祖上倒真与卓文君有些联系,当年卓文君的酿酒秘方在她的家族里代代相传,开望江楼的李家把卓家女儿娶过来的目的,真是为了卓家女儿酿酒的秘方。

  这都是街边上的好事之徒口中的传闻,至于真相如何,四郎并不知道。

  其实四郎并不在乎什么酿酒秘法。有味斋来望江楼正店买酒不过是做个样子、走个形式。

  在小文君这里买过酒以后,这一年,有味斋卖的酒便算是有了合法来源,不算是私营。至于日后卖的货到底从何而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了。

  伙计响亮的应了一声,快步跑过去帮着槐大打酒。

  四郎跨进门槛,四处打量,只见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十分整洁雅致。院子里有一排大缸,几个粗壮的丫头抬着个大桶在连续不断的往里头倒酒。

  闲话里头都说小文君的院子里请了好多壮汉,四郎过来亲眼一看,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壮汉。只有两个少年在外头忙活着给客人打酒,一个伙计在窗口支应,、。余者就是三四个粗使丫头,一看就是城外田庄上来的,只不知是小文君买来的,还是临时请来的帮佣。

  四郎看到最外头一缸酒水里漂浮着些碎冰一样的东西,十分好奇的问带他们进门的少年:“这是什么酒?”

  少年用白麻布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又把麻布搭回了自己肩膀:“这是我们老板娘新制作的一种酒,叫玉冰烧。”

  四郎仔细舀起一勺看了看,又抽动着小鼻子凑过去嗅了嗅:“酒里那些柳絮样的浮沫,莫非就是猪肉?”

  “胡老板果然好眼光。”小文君从大堂里跨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罗书谋。

  本朝礼法虽然不像明清那样严苛,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依然是很不妥当的。可是小文君却毫不避讳,她走到院子中间的水缸边,亲自盛了一瓶玉冰烧递给罗书谋,殷切嘱咐道:“罗大哥你纵然要学那些风流才子的做派,还是少喝些罢。纵然要喝,也切忌不要空腹吃酒。还有,记得喝完再来打啊。”

  罗书谋洒然一笑:“某晓得了,喝完必来的。”

  小文君就一路把罗书谋送到门外,店里的伙计都互相挤眉弄眼。

  江城民风尚利,所以并没有强迫寡妇守节的习俗。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一样是贫寒书生和酿酒女子,可不又是一段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佳话吗?所以伙计们对自家老板娘的心意,自然是心知肚明,乐见其成的。

  院子里蒸腾着酒气,似乎那熏人欲醉的美酒把这一方小院和外头的世界隔绝开来。里头的人便可以安稳的沉醉在荒诞不经的醉乡中。

  旁观的四郎微微皱起了眉头,前几日罗婶娘不是说要去彭家提亲吗?罗书谋也和喜姐过从甚密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和个小寡妇眉来眼去的?看来这书生不仅有野心,而且还十分的风流啊。

  小文君送了罗书谋回来,亲自把四郎和殿下让进了待客的堂屋。堂屋装扮的富而不俗,墙壁上有一副墨宝,写着“酒肆人间世,琴台月下云。”下头没有落款,只写着赠文君。

  旁边还有琴台,搁琴的架子下头放着一条长凳。这长凳也奇怪,是肉红色的,看上去非常漂亮光润。

  小文君招呼着四郎坐下,殷勤的给四郎倒了一杯玉冰烧:“有味斋如今的名声可是越来越大。连望江楼老东家都得承认,胡老板您的手艺称得上冠绝江城。小女子酿的玉冰烧若能得您的青睐,便是三生有幸。”

  四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从前世开始,四郎这个妇女之友就没法拒绝女孩子敬的酒。小文君年纪不到十六岁,在四郎眼里可不就还是个女孩子吗?况且这个女孩子又言辞恳切,态度大方……四郎苦着脸,下意识转头去看殿下。

  殿下锯坐在矮几的另一侧,背着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殿下把玩着手里的杯子,闻了闻杯中酒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想得出了神。

  见殿下不搭理他,四郎只好垂头丧气地转过头。这时候一味拒绝的话,场面就太过尴尬了。

  没办法了,虽然自己是一杯就倒的酒量,也只好硬着头皮喝。四郎眼一闭,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嗯,酒味……柔和,入口……绵软,还有特别的肉香,好酒!”一杯酒下去,除了说话有点大舌头外,四郎貌似还是很正常的。

  小文君听了这话,不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虽然已经把头发高高挽起作了妇人装扮,但是小文君笑起来依旧像个小女孩一样:“这是我用碎米酒浸泡肥猪肉制成的,度数并不高。”说着,她就要再给四郎满上。

  外面一个粗使的小丫头气哼哼地进来禀报,说是望江楼的东家又派人来了,叫小文君今日务必去店里一趟。

  小文君听到下人的禀报,本来开心的笑容立马不见了,也不再向四郎劝酒,只是低着头坐在条凳上发呆。

  四郎一杯下去,其实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了。他是见不得女孩子伤心的,这时候赶忙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不问还好,被四郎这么一问,小文君的泪珠儿便断了线似的往下落:“不必身高九尺,只要有颗侠义心肠,就算是貌若好女也可以称得上伟丈夫。”

  四郎虽然一杯倒,但是玉冰烧是用的米酒酿成,度数比较低,所以四郎这时候还剩下点思考能力。他偏着头很用力的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你是说我像个女人?”

  小文君赶忙擦干净眼泪,有些慌乱的解释:“不不不,胡老板别误会,您一看就是个真男人。小女子正是听说您是个仗义的人,才肯把一腔难处向您说起……所以,所以请胡老板务必帮我一个忙。”

  “哦,”四郎糊里糊涂的点着头,疑惑地问道:“帮忙?是……是什么忙?”

  小文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望江楼东家派来传话的丫头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大喇喇的冲了进来。

  那丫头长的不错,就是一副刻薄相,她冲进房间,看到四郎和殿下,便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十分得意:“我说怎么总不出来,还真是在屋里偷汉子呢。怎么,原来不是个姓罗的书生吗?如今搭上的这两个倒比那穷酸书生好了许多。”

  小文君在她冲进来的一刹那,就神奇的调整了表情。一秒钟由小白花变母老虎,恶狠狠的回骂:“小骚蹄子,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李大富那点破事呢?呸!也有脸来说我,我好歹没有勾搭有妇之夫,日日谋划着做姨娘!”

  说着就过去狠狠扇了那丫头一眼,叉着腰骂道:“我再不济也是李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靠着酿酒的手艺养活自己,你一个奴才秧子也敢来我面前逞威风,李家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院子里的仆人听到这动静,纷纷围拢过来,要给自己东家撑腰。

  到底是在小文君家里,这丫头吃了个哑巴亏,白挨一巴掌,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做个识时务的俊杰:“少奶奶,是我不对。只是老爷的确唤你有急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小文君轻蔑一笑,回头对着四郎,却很温柔地说:“胡老板,待我回来后再详谈,请您先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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