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_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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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国使臣最为傲慢,站在那里仿佛都嫌弃赵国的大殿污了他的脚,全无半分尊重,斜睨着易姜道:“易相身负五国相邦之责,却以大军为赵国一国牟利,此举太过不当了吧?”

  易姜笔直地站着,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瘦了一圈,身上厚重的朝服都宽大了许多。“五国合纵,即为一体。秦国不惧怕我们当中的任何一国,就怕合五为一的整体。既然同为一体,岂能视赵国危难而不救?”

  燕国使臣语塞,恨恨拂袖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早在结盟之初赵国便陷在战事之中,燕王并非不知情。燕赵国土相接,赵国若保不住,燕国又能撑多久?”

  这下对方不做声了。

  楚国使臣倒是和颜悦色:“我王自然是相信易相为人的,只是最好还是派遣我国将领去领军才放心啊。”

  易姜笑了一声:“连名震列国的信陵君率军你们都不放心,又何必谈这些理由,想撤军就直说。”

  楚国使臣脸色一僵,闭了嘴。

  易姜的视线落到韩国使臣身上,对方忙道:“我王说了,现在秦赵对峙,五国合力伐秦未免叫人不齿。不若等到秦赵战事结束,再合力攻秦。不过我王知道赵国不易,愿意提供兵器,以表结盟诚意。”

  “叫人不齿?”易姜好笑地摇了摇头,都说春秋无义战,居然要在这时候讲道义,连找借口都不会。

  魏国使臣不做声,他们的公子还在前线,他不好多话。

  易姜看了一眼上方赵王丹愈见苍白的脸色,环顾四周:“我知道此番合纵仓促,四王多有疑虑,但尚未开战便被秦国分化至斯,实在是我没想到的。秦国究竟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情愿放弃这反击的大好机会,做一个鼠目寸光的待宰羔羊?”

  四国使臣这下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分辩起来,谁也不承认自己国家与秦国有关系。

  易姜没理会他们的吵闹,径自转身出了大殿。

  深宫之中有宫女在演奏乐曲,鼓声阵阵,合着一字一句的歌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连宫中都在吟唱士卒长期征战的悲苦。

  眼下长平的情形,若能联系上赵括,里应外合,突击才最为有效。但眼看一个月都过去了,始终联系不上,魏无忌终于忍不住出击了。在他终于说服韩国将士之后,绕过白起的伏击圈,一举攻向秦军侧翼。

  倘若赵括有心,留意到山下动静就该立即突围。但他没能做到,长期的饥饿已经让他整个人近乎狂暴。军队涣散,甚至接连发生了互相杀食的惨剧,他已经近乎绝望了。

  公西吾带着三十万大军赶来的正好,魏无忌拖住了秦军侧翼,他的大军只要杀向另一侧,中门大开,赵括就能获救。

  此时若不插手,与范雎的合作倒还能圆过去。他远远观望了许久,考虑着和范雎翻脸和不翻脸的结果,仔细做着衡量。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魏无忌的队伍里混入了两个人,因为衣着不同,所以一眼就看了出来。

  一个是易姜身边的少鸠,他见过两次,另一个如果没认错,应该是长安君赵重骄。

  易姜将少鸠放入这战局之中,显然是早就有的安排,她对这场战事不是一般的重视。

  他终于考虑完毕,抬手挥了一下,大军立即扑向了秦军另一侧。

  仿佛已经可以预见范雎被他此举气到发青的脸色了。

  赵重骄一剑砍杀了一个扑过来的秦军,有些怔忪。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杀死秦军。

  正发着愣,少鸠拽了他一把:“别发呆,小心你的脑袋!”

  他赶紧回神,扯回险些被冲散的马,翻身而上,朝山岗奔去。秦军知道他是要去送信,自然围追堵截。他左闪右避,不多时就一身的汗。抬头一看,远处山岭上,秦军主将身跨黑马立在那里,目光注视着这个方向,手中拉开了弓。

  赵重骄伏低身子,拍马疾冲,那支箭破风而至,却不是朝他射来的,而是从他眼前横飞而过,射去了前方的山岗上。

  山岗之中一声嘶嚎,接着是马嘶之声,大军慌乱的脚步声,无数道声音在呼喊:“赵将已亡!赵将已亡!”

  赵重骄勒住马,看着山岗上四处窜出的赵军,终于明白死的是赵括。

  他的确突围了,但突围错了方向,直接杀入了秦军的主力范围。

  随着赵军慌乱的逃窜,秦军铁骑已经踏来,没有拖泥带水,没有丝毫慌乱,整个大军肃穆而安静地扑杀了下来,士兵们英勇的可怕,看着赵军仿佛是看着可口的食物。

  赵重骄知道在秦国是论军功授爵的,普通士兵每砍下敌军一个人头就有战功,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谁也不会放过。

  他砍杀了几个秦军,沾了一身血,难得竟没有慌乱,策马回走,却见少鸠朝这边迅速跑了过来。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吗?”他怒目圆睁,狠狠喝道。

  少鸠回话又快又急:“我这是奉命办事,你不懂!”

  赵重骄愣了一下,眼前血光一闪,一个秦兵在他眼前倒了下去。公西吾带血的昆吾剑重重拍了一下他身下的马臀,他便被疾驰的马带着朝前奔去了,老远才回味过来刚才公西吾居然救了他。

  韩国将领听说赵括已死就知道大势已去,再不肯拼命,生怕得罪秦国,连忙撤军回营,不顾魏无忌的命令。大军愈发溃散,只有齐军三十万在侧翼拼杀,少鸠便在那一侧安稳地疏散了一批赵军。

  秦军也损失不少,似乎不愿再拖了,日薄西山时分,山头上吹响了号角,秦国士兵扛着秦国大旗奔马呼喊:“赵将已亡,赵军投降不杀!赵将已亡,赵军投降不杀!”

  拼杀的战场仿佛被这喊声注入了诡异的力量,无数人放下了武器,跪倒在地。

  公西吾左臂负了轻伤,持剑望去,勒住了马,而后朝后挥手,下令撤退。

  既然赵军自己降了,那齐国就没必要再替他们拼命了。

  赵重骄失神地看着山岗,赵国旗帜倏然倒下,染了血色,破败不堪。无数赵军跪倒在地,手无寸铁,在秦军铁骑下颤栗哆嗦。

  他们败了。在四国六十万大军的注视下败了,而他们连一个小卒都没派来。

  易姜已经不知道多少天连续站在邯郸城楼上,每天都等着前线送来新消息。

  四国君王依旧不给她好日子过,始终在挑刺,试图撇清自己与秦国的关系,证明自己离开合纵队伍的正大光明,她也无心应对。

  秋日的风有些萧瑟,远处山脉已经从深绿转为枯黄,息嫦站在她身后,给她披了件披风。

  “主公为何不在府上等候消息?”

  易姜叹息:“坐不住。”

  快马终于疾驰而至,守城兵捧着战报送到她手中,易姜拆开时甚至手甚至有些发抖。

  赵军战败,全军投降。赵重骄和魏无忌正打算与秦将议和,赎回俘虏,希望得到赵王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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