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_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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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子楚怒火上涌,又是一阵猛咳。

  内侍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寒冬时节,中原冷一分,咸阳冷三分。弯月似钩,倒悬天际,息嫦缩着身子在殿外瑟瑟发抖。

  却狐接易姜入秦时安置了她的家人,易姜后来也提过另行安排,但她觉得丈夫子女都过得安稳,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被秦王捏在手里做了把柄。

  她悔不当初,无忧是她亲手接生的啊,如何舍得暴露在秦王眼下。

  只怕主公也已经……她捂着脸不敢大声地哭,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流出来,滴在衣摆上,湿了大片,愈发寒冷。

  耳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收声,抬眼已经看到一双靴子落在眼里。赤玄深衣的少年立在她眼前,月光照出他衣襟上大片严峻狞厉的绣纹,束冠上碧绿的宝石莹莹地蕴着微光,侧脸萧肃,不见情绪。

  “见过太子。”息嫦被带入宫时见过他一回,知道他是太子嬴政,连忙跪拜。

  “起来吧,赶紧出宫,我已安排好。”

  他朝后招了招手,两个内侍上前架起息嫦便走,连给她说句话的时间都没给。

  息嫦仓皇间只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心中惊愕,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一定是主公一早的安排,又止不住开始流泪。

  目视着她的身影再也不见,嬴政从袖中取出一方私印,在月光下轻轻捻动。

  易姜一被送去芷陵,这方私印就由东郭淮送了过来。

  他将私印收入袖中,沿原路返回,昭襄王的内侍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太子此举若是叫王上知晓,只怕要受牵连。”

  嬴政瞥他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内侍笑了一声:“太子所言极是,老奴心向着太子,谁也不说。”

  “易夫人毕竟是我老师,她早有嘱托,若出了事,为她安排府上人的去路。这点小事我都不能做到,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

  “太子自然是做大事的人。”

  内侍的恭维刚刚奉上,嬴政倏然止了步。

  前方丛丛花叶后,吕不韦由一个宫人提灯引路,悄悄出了后宫。看他来的方向,正是病着的王后寝宫所在。

  嬴政将紧捏着的拳负在身后,眼神沉沉。这种不知好歹的货色,也就他父王看得上。

  内侍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打岔道:“太子何不去劝劝王上,他终日沉溺酒色,只怕对身体不好啊。”

  嬴政收回视线,朝子楚的寝殿遥遥望了一眼:“父王以往过多了苦日子,让他好好享受吧。”

  “是。”内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微动,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心思却比他父王还要深沉。这感觉倒是有几分像是当初年少即位的昭襄王。

  咸阳城外的山后宅邸里只有几间屋子点了灯,远远一看根本察觉不出光亮,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聃亏匆匆地踏上回廊,那阵空茫的回响仿佛是报信,公西吾闻声已经从内院而来,脚步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

  “人呢?”

  “小厅里。”聃亏侧身请他先行。

  “可曾引起秦人注意?”

  “夫人那边似乎也有安排,出城时分外顺畅,秦人并未盘查。”

  公西吾点点头,易姜的后路就算被中途斩断应当也是有应急之策的,若是时机成熟,此刻的危机根本不会出现。

  “她人可有事?”

  聃亏叹了口气:“秦王事先验了毒,所以鸩酒不敢全换掉,夫人多少还是中了毒,大夫在诊治。”

  公西吾脚下愈发快了几分,过了回廊穿过丈长的木桥,到了前院小厅里。

  立屏后隐隐浮动着人影,他绕过去,易姜躺在榻上,口眼紧闭,脸色一片青灰,看起来有些骇人。大夫正在一旁翻她的眼皮,愁眉苦脸的模样。

  大夫是他齐国相国府里的人,为了照顾无忧,出行一直带在身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公西吾心中立时有些不安:“如何?”

  大夫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瞬才道:“饮鸩不多,时间也短,然而来的路上已经给她灌了汤药下去,却不见效果。”

  公西吾皱紧眉坐去榻边,仔细看着易姜,她的唇边还沾着浓黑如墨的药汁。

  以往周天子的御医得出了这医治的法子,用鸩鸟栖息之地的草药捣碎了煮汤灌服,刮下肠胃里的毒素。鸩毒几乎是无解的,饮的少却是可以救的,以她的情形,分明不该如此才是。

  大夫看了看他的神色,再开口时有些小心翼翼:“药三分,人七分。倘若夫人有心求死,那药石无效也就不奇怪了。”

  公西吾蓦地扫视过去,大夫赶紧垂下头,不敢多言。

  他转头又去看易姜,她的呼吸微弱,的确是没有一丝生机的模样。

  不该如此,她向来珍惜生命,为何会放弃?

  聃亏隔着屏风听了许久,插话道:“听那个老内侍说,秦王掘了长安君的坟,将其遗骨丢给夫人看,又逼息嫦招认了无忧的事,想必是掘出了夫人的伤心事。”

  公西吾此前一直隐忍,都还算平静,此时却陡然窜出了怒火,难怪她会这样。

  她一个什么过失都会往身上揽的人,赵重骄的事已成一块心病,子楚竟然接二连三地折磨她。无忧也是,她始终对孩子怀着愧疚,岂会叫自己连累他。

  大夫见他神色不善,不敢久待,安抚了几句,出去准备汤药去了。

  聃亏从屏风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易姜,“我查问过,秦国并未派人去过赵国,何况赵国如今视长安君为英雄,墓地必然看守严密,只怕那掘墓的事是秦王作假来逼夫人就范的。”

  公西吾闭了一下眼,权作回应,脸色依旧不见缓和。聃亏站着没动,神色犹犹豫豫,他抬眼看见,心不在焉地道:“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聃亏这才低声开口:“公子此番付出太多,若是叫齐国发现端倪该如何是好?后胜还有那些晋国遗老,全都盯着公子呢。”

  公西吾别过脸,摆了一下手。

  聃亏也看出他此刻心烦意乱,只好暂且不提这些,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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