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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九琊_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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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瘸子眼睛张开一条缝:“是陈公子。”

  “到我家去,好吃好喝,你肯不肯?”

  “自然不肯。”老瘸子慢悠悠道:“哪有外面快活。”

  “猜你也不肯,”陈微尘道,“我要走啦,临走前求一卦。”

  老瘸子拿起破竹筒,随便晃了一晃,递到他面前:“懒得解,你带走就是。”

  陈微尘便真笑眯眯抽了一签,并不看,塞进小厮肩上的包袱里。也不道别,溜溜达达转身走了。

  “我说,”谢琅碰了碰温回的胳膊,“不问如何修仙,也不问叶剑主要去做什么,就跟上了——临别不悲,连卦签都不看,你家公子这算是什么性子?”

  “疯性子,”温回道:“我俩同年同月同日生,没有一天分开过——他从小就是这个鬼德行,改不了。”

  “同年同月同日啊……”谢琅琢磨着。

  陈微尘回头,挑了挑眉:“算命的道士,你这下可没法在生辰上做文章了——那天我家的黄狗也生了六个崽,你挨个算一算,看是不是明年死?”

  本事被看轻,道士生气反驳:“命格!命格可不止生辰!”

  陈微尘见这人如此好逗,笑得极开心,一不小心又牵出了老毛病,顿时气焰灭了一大半,乖乖行路。

  叶九琊此人说到做到,当真开始教陈微尘修仙。

  朔寒之气在骨里横冲直撞,陈微尘疼得几乎要嗷嗷叫出来,一抬头又看见客栈窗户露出两颗看热闹的脑袋,觉得这世道实在可气。

  “叶……叶剑主,”他哆哆嗦嗦道,“差不多就行了——我虽想修仙,可也不急在这一时。”

  “此为开端,”叶九琊面无表情:“换全身骨骼为仙骨,是你日后悟道根基。”

  “我要悟什么道?”

  “忘,”那人声音如同容颜,清冷薄凉如若霜雪,连话语的内容也是一样:“忘慧根命数,忘往昔来日,惟凭虚而生,方不为天理定数所拘。”

  “说到底,还是要我忘情,”陈微尘额上出了细细汗水,声音发颤,却仍负隅顽抗地清醒着,“你说,此事有先例……可我实在不想循这个先例。谢琅说我三心同深同浅,那便修遍仙佛魔道——又如何?”

  一阵剧烈百倍的痛楚自骨髓深处而起,他眼前一片漆黑空茫,汗湿重衣。

  待叶九琊终于放手,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陈微尘睁开眼,正对上叶九琊目光。

  “道由心,随你。”那人淡淡道:“我只为你七日换骨,此后路途艰难险阻,各不相干。”

  陈微尘扯出一个笑容来:“当真无情。”

  缓了缓,似是自嘲道:“也对,你我原本就只有一块寂灭香强扯上的交情。”

  等这段疼过去,始终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温回给他按着肩膀:“公子,方才我让谢琅给我测了慧根,竟然说我有什么灵犀心,可以拜入道家门下,还给了我一本《南华经》!”

  陈微尘十分妒忌:“……出去。”

  说罢,又改了主意:“算了,别出去,把那经书拿给我看。”

  “您也想修道?”

  “嗯,”陈微尘答了一声,“那叶九琊大概是有什么魔障,成日惦记着太上忘情不放。”

  “我偏不顺着他。”

第5章 夜宿

  出月城,途径三四繁华地,而后渐至荒凉。

  楼阁倾倒,池台蒙尘,飞檐折泥中。

  待到过天险,出关隘,到了南朝属地外,更是荒野凄凄,百里无人。

  路边偶有瘦如柴的野狗,叼一块不知从哪里刨出的光秃秃白骨,在枯树根旁坐下,不知疲倦地咬着。

  再向北,有座荒城,格局阔大,可惜护城河早已干涸,火燎的痕迹涂黑了屋舍,路边有零星人骨。

  陈微尘放下手中南华经,看着马车窗外景象,对自家小厮卖弄学识道:“此处应是上锦城,皇朝极盛时,繁荣可与月城相较,可惜焚于战火。古人云,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一年之后,公子我就要下黄泉与这些仁兄作伴了,到时皮囊一去,谁也不认得谁,极好,极好。”

  温回摆手,表示不想搭理他这些疯话,悄悄附到他耳边,换了话题:“公子,都说仙长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可咱们人间,战乱苦尤胜妖魔难,为何他们却不管不顾呢?”

  说着,还悄悄瞅了瞅专心致志逗猫的谢琅和正缓缓拭剑的叶九琊。

  陈微尘慢悠悠赞赏:“你问的也极好,没有白听十几年周先生说书。”

  他声音不大不小,在马车中荡着:“悲悯百姓,是圣人,不是仙人。他们仙人眼中无苍生,惟有天道,惟有长生……琅然候,你觉得这话如何?”

  谢琅看了看外面白骨与暮鸦,抚着怀中猫儿:“天地终无情。”

  陈微尘便继续道:“斩妖除魔是为气运,不插手人间事也是为气运。周先生最爱讲当年焱帝如何一剑挽天河,守住仙魔壁障,救天下苍生……可究其原因,还是出于自保,为使妖魔浊气好好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去污仙家的太清之气——可见他纵然是仙家帝君,放到人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仙道人间到底有别,”谢琅与他认真辩了起来:“我辈中人,参天地,求长生,是为了证道,怎能以凡人之理揣度?”

  两人便各自有理有据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番,陈微尘被拘在家时无事可做,平白看了不少读书人的怪论,又兼被誉为道家根底的《南华经》在手,对敌手有了充足了解,倒还占了上风。

  待最后一句落下,辩无可辩,谢琅将拂尘拢在怀里:“陈公子,除却慧根不提,我大概明白你为何不宜修仙了。”

  陈微尘也展了扇,只笑不语,继续看窗外。

  从上锦城向北,遗城更少,到夕日斜沉,暮色四合时,才到了一处有人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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