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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阕离歌长亭暮_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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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干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秦小楼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硬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宗干道:“我不能背你,你必须自己走,不能太引人注目。动作快。”

  秦小楼咬牙站起来,随宗干走出营帐。帐外的守卫被支出一段距离,再加上夜晚无光,倒也没人看出端倪来。

  宗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跟紧我,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秦小楼感觉自己身上许多的伤口一定是裂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衣服被血浸湿而贴在身上了。然而他的脚步走得坚定,没有一丝破绽。

  宗干带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一条没什么士兵巡逻的路走出大营,营外停着两匹马,马的周围还有几个金人的守兵。宗干使了个眼色,秦小楼立刻识趣地上马。宗干与几名守兵用女真语交谈了几句,便上了另一匹马,两人不急不缓地向西南面驰去。

  然而两人没骑出多远,遥遥地听见金军的营帐里似乎为什么事喧哗了起来。这两人做贼心虚,当即猛拍马臀,发了狂似的向西南逃去。

  秦小楼一身的伤,被马颠的是一个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挥洒在他身后。然而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呼痛都没有——好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这点痛又有什么忍不得的?

  骑了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金人的视线。宗干忽听身后一身巨响,扭头一看,竟是秦小楼从马上滚落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将秦小楼扶起来,却见秦小楼面若金纸,浑身不住发抖。他的手碰到秦小楼的背,才发现秦小楼的背后早已被血水浸润的湿透了。

  这一下把秦小楼摔得够呛,好半天才喘的上气来。幸亏他在察觉自己不行之前已经把马速降到很低,若不然这一头栽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的。

  宗干见身后追兵不急,便把他抱上自己的马,带着他继续向南奔逃。

  秦小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宗赞赏他的那一顿鞭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挨一顿打还有一阵缓和的时间,他若是装晕还能缓得再久一点。可眼下满身的伤都在疼,马更是将他颠簸的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每时每刻都痛到无法忍受,但他必须要忍,因为他不能停。

  完颜昭的大本营距离江岸有十几里的路程,并且宗干这一路过去还要避开金军的其他阵营,势必要绕上一段路,没有半个时辰是到不了江边的。怀里的秦小楼是一副随时要失去意识的模样,但他没有办法停下为他治伤,所以就只能言语上为他提供一些激励。

  秦小楼的身体越来越冷。不知是否血流的太多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出这个躯壳飘到天上去,意志逐渐被抽离。

  宗干的声音在他耳边飘忽:“我十五岁被派到金国,我在金国成家,我的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金国,在完颜昭的手里。我今年已是三十岁。”

  秦小楼努力打起精神听他说话。此刻他的脑筋已有些迟钝,遂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来救我?”

  宗干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如果能接触到你是这么容易的事,早在第一天我就把你放回去了。本来我已部署的差不多了,既能救你我又能脱身,谁知道宗赞那个蠢货竟然私自把你带走,导致完颜昭对你的看守更加严密。不牺牲‘宗干’,根本救不出你。”

  秦小楼木讷地点点头。

  宗干又道:“我叫唐竟。”

  秦小楼又点了点头:“唐竟。”他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仗打得这么顺利。赵平桢常常会提供他一些关于金军的机密,秦小楼知道金军中一定有大穆的细作,只是不经这一遭他还真没猜到这细作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秦小楼在唐竟怀里东倒西歪的,看样子竟是晕过去了。

  唐竟紧张地在他耳边吼道:“秦小楼!秦小楼!”

  秦小楼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唐竟道:“瑞王给我下命令,一定要我救你,我抗命两次,他却在三天内给我下了三道死命令,说就算牺牲‘宗干’,也必须把你救回去。你知道‘宗干’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

  秦小楼勉力撩起眼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撑不住阖上了。

  唐竟抿了抿唇,道:“成千上万。不是成千上万的金人,是成千上万的大穆人!‘宗干’的功绩是用多少条人命垫出来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十五年来我是怎么爬到完颜昭身边的吗?牺牲成千上万穆人的性命,是我为了要救百倍千倍的穆人!可我如今只救了一个你!”他说话用力到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秦小楼,你觉得你的命值得成千上万的人命来换吗?”

  秦小楼还是闭着眼,半晌没有回应。唐竟的心里已多少感到有些绝望,秦小楼却突然极缓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

  “值得。”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脱离苦海了TAT

第三十九章

  好容易上了船,秦小楼再也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两天以后了。他看到熟悉的帐篷和摆饰,突然生出一种无限亲切的感慨来,就连床头简陋的雕花都变得栩栩如生。

  在他身边伺候他的小卒见他醒了,连忙去通知赵平桢。秦小楼这时候也想见赵平桢,于是他满心期待地等着人来。

  然而等了片刻,他没有把赵平桢盼来,却等来了吴袆。

  吴袆从帐外进来,脸上的表情是严肃而紧张的,撩起门帘的瞬间目光就追到了秦小楼身上。他见秦小楼半坐着,的确是醒了,瞬间浮起一抹惊喜的神色,快步冲到秦小楼榻边,握着秦小楼的手,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完整:“明栋,你,你可算是没事了。”

  秦小楼看到来人是吴袆,其实心里挺失望,但他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随和地笑笑:“是,没事了。”他想把手从吴袆手里抽出来,吴袆却抓得牢牢的——那并不是有心猥亵他或如何,而是内心实在太激动,以致忽略了秦小楼的感受。

  秦小楼道:“瑞王殿下呢?”

  吴袆的目光还痴痴地锁在秦小楼脸上,仿佛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活了过来。秦小楼见他没听见,又重复询问了一次,吴袆这才恍然大悟,道:“瑞王在处理军务,晚些过来看你。”

  秦小楼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他很想见赵平桢,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害怕与赵平桢相见,同样也是他说不清缘由的。

  吴袆是真心为秦小楼的清醒感到高兴。

  秦小楼被唐竟背回来的时候是人事不省的,赵平桢命军医救治他,军医看过了却道他失血过多,恐难以回天。赵平桢没有用如果秦小楼死就要他陪葬之类的话威胁他,而是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他的命是几千条人命换回来的。”军医拼尽了全力,秦小楼自己的造化也好,竟是挺了过来。如今吴袆看着秦小楼都觉得他这条命是白白捡回来的,故而格外值得珍惜。

  秦小楼看得出吴袆是真心为他欢喜的,却没有半分感动。他原本就是个漠视他人感情的人,何况吴袆曾令他动过杀心,如今再做什么,顶多是令他杀意减弱,却断不会产生一丝好感。

  吴袆缓过了激动劲,突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犹豫了一阵,他终于憋不住将话问了出来:“明栋,你真的没有投降金人?”

  秦小楼愣了愣,旋即想起唐竟在救他之前也问过同样的话。他不由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听到什么谣言?”

  吴袆见他一脸严肃,心下多少感到宽慰,道:“自从你被瑞王射了两箭后,金人那里就传出你对大穆心灰意冷,改为金人效力的……呃,谣言。军中的人都晓得你和瑞王是个什么关系,军心大乱。瑞王澄清过很多次,说你绝对不可能投降金人,这是金人的诡计,还以传播谣言的罪名斩了一个校尉和两名伍长。后来我们连输了金人三仗,你叛国的消息就止也止不住了。”

  秦小楼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戏的。他细一思量,不由叹惋完颜昭手段的高明——传播自己已投降的谣言,打击穆军士气。穆军士气低落后接连输了几仗,竟反过来坐实了秦小楼泄露军机之事!如果不是秦小楼反水,为什么先前的连胜变成了连输?没有多少人能想到深层的原因,人心也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如果赵平桢信了这消息,不去镇压,而是由着消息传到临安,那么皇帝处置了秦程雪,就逼得自己不降也得降了!秦小楼又不由怀疑起完颜昭说要拿自己祭旗,是不是也是一步棋,想一步步打垮他心里的防线。

  吴袆见秦小楼脸色阴郁,忙宽慰道:“哎呀,我的小心肝,别皱着个眉,多不好看。你心宽吧,回来就没事了,瑞王信你的。我也一定帮着你。”

  秦小楼在心底暗笑他的不自量力,随口诌了几句把他打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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