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有匪_第4章

priestCtrl+D 收藏本站

  李妍不依不饶地伸手拉周翡的袖子:“别……”

  周翡最烦这种黏黏糊糊的做派,当即暴躁道:“松手!”

  她抬手一摔,不自觉地带了些劲力,两人虽然只差两岁,但正是长得快的年纪,周翡几乎比这表妹高了大半头,李妍平日练功又稀松二五眼,被她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李妍难以置信地在地上坐了片刻,“嗷”一嗓子哭了。

  这一嗓子成功地搅合了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李晟缓缓地收回掌中剑,皱了皱眉,周翡则有点无措地在旁边站了一会,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又同时不怎么友好地移开视线。

  然后周翡叹了口气,弯下腰冲李妍伸出一只手。

  “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周翡顿了顿,又泄气地说道,“那个……那什么,姐不对,行了吧?来,起来。”

  李妍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眼泪沾了一巴掌,湿乎乎粘哒哒地就抓住了周翡的手掌,沾了个结实。

  周翡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差点又把她甩开,就听李妍抽抽噎噎道:“我怕大姑姑打你,特意去找了姑父来……你、你还推我!你不识好人心!”

  周翡被李妍用“秘密武器”糊了一手心,把李晟穿成人肉串的杀心都溺毙在了一把鼻涕里,她干脆蹲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听李妍“嘤嘤”哭着控诉自己,同时散漫地分出一半心思,认为李妍也有自己的可取之处——连李瑾容那只母老虎在她面前,都和蔼得像个活菩萨,李妍这样的人不用多,有百八十个就够,哪里打起来了,就把“表妹团”往两军阵前一撒,想必天下太平也不远了。

  一个小小的念头从她心里升起,周翡心想:“我学她一点不成么?”

  继而她双目无神地盯着李妍看了一会,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地上抱着个荷包嗷嗷哭的情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感觉李瑾容恐怕会找根狼牙棒给她治治脑子。

  李晟站在一边,在李妍的哭声里轻轻活动着自己震得发麻的手腕,神色晦涩难辨。

  去年冬天,他练剑遇到些瓶颈,便四处散心,走到后山时,正好远远地看见陪着病中的周以棠出来散步的李瑾容,李晟本想追上去问候一声,不料意外听见顺风传来的几句话。

  李瑾容颇为发愁地对周以棠说道:“……这孩子资质不算上佳,那倒也没什么,慢慢来就是,可我怕他毁就毁在心思重、杂念太多上,又不知怎么跟他说……”

  周以棠回了句什么,李晟没听,这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好像一根钢钉,毫不留情地戳进了他心口。

  李瑾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李晟却知道她说的必定是自己,因为在她身边长大的总共就只有三个人,倘若周翡练功时胆敢分心,早就挨揍了,大姑姑不会在背后发愁“不知怎么说”,而李妍是个年幼无知的二百五,跟“心思重”八竿子也打不着。

  最打击李晟的并不是李瑾容担心的“毁在杂念多”,而是那句“资质不算上佳”,他从小自诩天之骄子,抓尖好强,恨不能人人说他好,人人挑不出他一点毛病,哪承受得起“资质不好”这样的评价?

  李晟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跑开的,想来幸亏那天后山风大,各处岗哨的人又都在,李瑾容才没注意他的存在。

  从那以后,“资质不好”简直成了李晟的噩梦,隔三差五到他脑子里串个门,嘲讽一通,弄得他本就激烈的好胜心几乎要炸开了。

  李晟想,他资质不好,周翡资质很好么?

  他非要胜过周翡不可。

  可是他挑衅也好,挤兑也好,周翡大不了就是不搭理他,从不跟他发生冲突。

  平时互相拆招,她也都十分点到为止,他要是故意逼迫,她就老老实实地往旁边一退,简直是看不起他。

  久而久之,周翡的避退几乎把这一点胜负心弄成了李晟的执念。

  这回他也是故意激怒周翡的。

  李晟一抬手把李妍拎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弹了弹她身上的土,将他那副伪君子的面孔重新扣在脖子上,垂下来一个标准的似笑非笑递给周翡:“所以你今天这么大的火气,是怪我没去帮你请姑父来吗?阿翡,不是大哥不给你说情,你淘气也太出圈,先生讲书也是为你好,再说他老人家说得有什么错?女孩子就是应该安安分分的,整天喊打喊杀的做什么?你出身四十八寨,就算将来嫁人了,有我在,谁还敢欺负你么?”

  周翡缓缓地站起来,挑起一边的眉,她那眉形规整得很,天生像精心修剪过的,笔直地斜斜飞入鬓角,她微微冷笑了一下:“这话你怎么不去跟大当家说?让她也安安分分地在屋里绣花算了,我是很赞同的。”

  李晟不慌不忙道:“四十八寨以我李家寨为首,大姑姑毕竟姓李,当年寨中无人,我爹年幼,是以她临危受命……只是这些事劳动不到‘周’姑娘头上吧。”

  周翡当即回道:“多谢体恤,也不劳废物费心。”

  她无意中一句吵嘴的话,却正好点中了李晟的心病,少年城府还不够深,李晟脸色蓦地一沉:“周翡,你说谁?”

  周翡感觉今天恐怕是打不起来了,因此将窄背刀为背后一挂,干脆地逞起口舌之快:“我说猪说狗说耗子,谁来领说的就是谁,怎么,大表哥还要为畜生打抱不平么?”

  李晟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良久,他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既然你自负本领,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回?”

  周翡讥诮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不敢了,你妹要是去告状,大当家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她不会,”李晟在李妍要开口抗议之前,便又抢先说道,“我要渡洗墨江,你敢不敢去?”

  

☆、谢允

  “渡洗墨江”,是四十八寨年轻一辈的弟子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跟“宰了你”和“改天请你吃饭”一样,随便说说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

  而这话的来由,那就说来话长了。

  自打当年三寨主叛变,四十八寨就元气大伤了一回,而这些年,外面南北对峙,多方势力争斗更加纷乱复杂,四十八寨里窝藏了不知多少朝廷钦犯,只好严加管控。

  此地多山,沿山路有数不清的密道与岗哨明暗相间,一方有异动,消息能立刻传遍整个蜀中,平时自己人进出都须得留底,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去了多久等等,来龙去脉都得齐全,以备随时翻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令牌,上面有名有姓,盗取他人令牌也是不行的。

  未出师的小弟子是不许随便下山的,算不算出师都是各家师父自己把关,师父不点头,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不行——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能以一己之力渡过洗墨江的人。

  洗墨江是整个四十八寨中唯一一处没有岗哨日夜换防的,在东南端,两边高山石壁牛郎织女似的分隔两地,中间夹着一条宽阔的洗墨江,乃是一处天堑。

  当地有无数关于洗墨江的民间传说,因为那江中水不蓝不绿,看起来黑漆漆的,居高临下时,像一块巨大的黑玛瑙,当年老寨主在世时,曾经花了三年多,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将两侧山壁间的树木与突兀的大石块一点一点打磨干净,那山壁两面大镜子似的,也被江水映照得漆黑一片,这样一来,两侧山壁非但攀爬不易,还能被巡山的一览无余。

  就算真有人轻功无双,能下到江中也无妨,洗墨江心还有一位老前辈,不知他多大年纪,也不知他来龙去脉,周翡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他就在那了,寨中人都叫他“鱼老”,乃是四十八寨镇宅的神人。

  洗墨江里除了有个鱼老,还有无数机关陷阱。

  周翡记得自己小时候,四十八寨进出还没有那么森严,有一波倒霉师兄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有门不走,非要探一探洗墨江的深浅,几个轻功最好的下去过,第二天无一例外,都被麻绳绑着吊在了崖上。

  鱼老十分追求规整,不但绑了,还将这几个人脚下对齐,按着高矮个排成了一排,老远一看,整齐得非常赏心悦目。

  当时李瑾容一边命人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放下来,一边开玩笑说以后谁要是能过洗墨江,谁就算出师。这话一出,引发了一代又一代弟子们试图渡江的热情,可惜纷纷败退了。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