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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_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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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蝶掩?”解观察蹙眉道,“莫不是人称‘杨柳枝头笑’的杨蝶掩前辈?”

  杨柳枝头笑?小蛇抖起一身毛骨,问道:“这是甚浑名?恁的酸气?”

  “杨柳枝头笑便是这个杨蝶掩前辈在江湖上大号。□□年前这个前辈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时人以白乐天一句诗道尽江湖顶尖高手,‘绿杨阴里白沙堤’,这个杨,便是杨蝶掩前辈。传闻他使得一套剑法唤作杨柳枝,俱是轻灵妙招,且轻功天下无双,立于春日柳梢头尚身可不倒,且有言这个杨前辈风流倜傥,众家江湖女子窥墙掷果,有妇人道他直是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倾人城,倾人国,江湖上人便称之‘杨柳枝头笑’。”解观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情难自禁——后,始觉那小儿同那妇人望向他神色皆奇诡,欲笑不笑,欲语还休。

  小蛇轻咳,干笑道:“敢问观察,那杨——大侠如今尚在人世否?”

  “六年前不知为着何事,这杨前辈无端端挑了光州府,此后平空失了影迹,人道他恐怕见拘,故而隐姓埋名,江海寄得余生了。依解某之浅见,杨前辈武艺高强当世罕有人及,区区光州府怎奈何得他,须不当是怕了那官府,只怕有甚原由,离了江湖这是非之地。”解观察再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情难自禁——后,始觉那小儿面上青红两色。

  小蛇面皮抽搐道:“观察对这个杨大侠端的了若指掌,须是记不得自家乃是公门中人了,对这等绿林草莽仰慕已及,怕不是公人所为?”

  解舆避而不答。

  小蛇又问道:“听观察一席话,小子心内对这个杨——大侠亦是仰慕之极,不知这个杨大侠贵庚几何?”

  解舆道:“杨前辈成名之时亦以风流闻名,想是少年成名。而今须不过三十。”

  小蛇觑了觑那妇人,怪笑道:“好个少年郎。想是风流半世,将且作了牡丹花下鬼了罢。”

  

  午间那迷雾已散去,春已暮,山间花却开得绚烂,此处竟亦有木兰,发在绿叶当中开得正旺。倘那庸医不每每谎称寻辛夷,木兰自是好花。而今见得木兰,只叫人忆起那庸医,恼得人只盼将那花儿摧尽。

  忆来那柳官人一言一行,是个谦谦君子,担当丈夫,怎奈梦中那面容音声颦笑,俱是与庸医一般无二,况自庸医归家后,那柳官人便再不曾还来,且近几年来,并不曾听杨掌柜说与他听甚柳官人,莫不是那庸医竟是柳官人?

  柳溪蛇暗骂自家道:柳溪蛇啊,柳溪蛇,莫要胡猜乱道。倘真个恁的,他岂非认贼作父?

  行走半日,汗了一身,小蛇只觉口干,摇摇自家牛皮水囊,竟空无滴水。他自不敢向那妇人索水,谁知水中落了甚毒物。看那解观察,他身上却不曾有水囊。

  小蛇道:“娘子,小子有不便。”说罢双手抓胯。

  那妇人转过脸去,道:“小官人自净手便是。”

  小蛇道:“君子净手,岂有叫淑女听得嗅得之理,小子自去溪边,撒个痛快,强似此处节流。”

  那妇人笑道:“小官人自去,一决千里便是,不须节流。”

  小蛇转头便往溪边去,那解观察却也随他一并去。小蛇笑道:“观察亦待一决千里?”

  解观察自不采他,到那溪边,转头已望不见那妇人,小蛇恰解下囊袋拟待盛水,忽叫人捂了口拦腰抱起,转上肩上——小蛇一惊,却待挣扎,听得那解观察在他耳边低低道:“小兄弟莫要挣扎,你师父分付我带你至他处。”

  小蛇颔首,那解观察方松了他口。

  解舆方提真气,此刻方觉自家真气确较前有增,心下不由称奇,那神医吴自有一套调气妙法,竟能凝聚寻常逸散真气,沉在丹田,为己所用。解舆背着小儿便往前掠去,只盼抵那神医处,妇人尚未追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掷果:来自潘安(潘岳)的典故。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

窥墙:来自宋玉的典故。

《登徒子好色赋并序》

  大夫登徒子侍於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娴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娴丽,所受於天也;口多微辞,所学於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洧之间。是时,向春之末,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美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恍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寤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绿杨阴里白沙堤:白居易《钱塘湖春行》

  第24章 蝶掩(3)

  小蛇在那解观察肩头,只见两旁林间树影奔行向后,直似骑在马背,却毫不颠簸。小蛇心内暗叹:这便是那妇人所言武功不济了,如此说来,那个只知装疯卖傻,充娇弱无力的杨蝶掩大侠之盖世轻功,怕是如飞在云端雾里了——可恨的便是,寻常时候那句“徒儿慢些,徒儿且慢些,为师的累了。”直不知暗藏多少奸黠。

  小蛇细细思量来,寻常叫他恼得七窍生烟,这三年来几番拟待问个究竟,庸医寻这物那物竟是为了何事,俱叫他佯癫搪塞去了,这庸医须非是平人。且三年来言说寻这药材,寻那药材,却也越了江南,下了岭南,上了京西,过了荆湖,入了剑南,这九州泰半,已叫他二人踏遍。初去江南,道是寻那河豚。问他河豚毒剧,讨来何用,他道:河豚味美,值那一死。春暮江南,桐江恁好,直是烟织漠漠,层波似染,峻山如削,在桐江畔守了数日,方围得一尾河豚。却也不吃,剜了目,放了血,取了子,剖了肉,俱晒干了,磨成末,装入囊中,携在身上。小蛇本豁出一命要吃那河豚,方才忍得那庸医连日身无分文不务正业饥饱不定,怎知却吃不得。恼得小蛇半月不采他。他自在江南游历一番,至杭州游玩,七八月间,满月夜去那孤山寺寻甚月中桂子,八月十八又赶甚钱塘潮。那钱塘潮来时,庸医定要近前去看——来疑沧海尽成空,恁的大水,他亦不惧,小蛇却是见惊了,紧紧牵住那庸医手,却在漫天铺面来的水花中听得他轻叹道:你道是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莫非要我年年在此寻桂候潮,方得你来?小蛇却待问时,又一潮近,人众齐齐退后,推搡不已,此后他却也忘了。

  江南游历一番,此后便去岭南。先寻那四会贡柑,那贡柑在冬日方熟,岭南虽暖,冬日亦有天冷之时,那庸医便是携着徒儿于隆冬入那柑山,一枝一枝寻,定要找色橙红径四寸的柑——贡柑本小,何来四寸大柑,即便有了,也不见定是橙红。寻了整整两日,才叫他寻着了。加糖蜜晒了,制成柑饼,携在囊中。此事小蛇亦是恼极,那贡柑极美味,他不过白吃了几斤,只险些叫那柑农一榔头锤死,饶是如此,撒腿奔走前尚裹了一包。

  再又去雷州。途经电白,去得雷州前,与小蛇说得甚:徒儿,你可听闻得“沧海月明珠有泪”一句诗?说得便是这沧海中生老蚌,每逢着月明之时,便开出蚌甲,攫月中精华而成魄,年久生的这合浦真珠。可想去看看珠儿如何自沧海内来不想?小蛇终归年幼,听闻此言却也颇心痒,便应承了同去雷州,定不罗唣。哪知三月到得雷州池,那庸医却道要随蜑户出海。原本蜑户出海,极是慎重,必先斋戒沐浴,供上牺牲,得了天意之许,方可出海。那庸医在那蜑户村中医了里正老娘的疮疡,那里正便随他去了。海上风浪大,涡流处处,那采珠舶争些儿卷入漩涡,亏得掌舟撇下草荐数张,方才离了那涡流。到得采珠处,那蜑户自裹了黑衣,熟皮包绕耳项之际,缚条麻绳,口中衔一锡造弯环通管,下得那海。那海不知数百尺深!看得小蛇心惊肉跳。那蜑户上得舟,行将冻死,煮热毳覆了,急索姜汤吃了,方才转好。自言下得一回海,折得几多寿。采得一篮儿蚌儿,却只有玑,无珠儿。那庸医却索过那蜑户装束,定要下海,道是要寻夜光珰珠,还道死生不怪。人笑他道:你初下海,不死则已,还道甚寻夜光珠?强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小蛇苦劝不听,到得后时,转面不采他,心内只道,这庸医自家死便死了,却要累得他在此沦落天涯,行乞为生了。那庸医下海二个时辰,人只道他死在海中,急得小蛇不知撇了多少泪,拖上时,非但不死,直是生龙活虎,只口唇冻得紫僵,一般吃了姜汤——那里采得甚么夜光!尽是些不成形的玑子。如此数日,番番定要下海。人道寻常蜑户也不得恁的不惜命,这庸医直是爱财胜命了。小蛇心下恼怒,决意此番再不采这古怪庸医——话虽如此,却极怕他撇了自家,番番还得提心吊胆。到得旬日上,竟真真叫他寻到了夜光珠。那珠儿,径却有一寸半,小平似覆釜,一边光彩微似镀金。白昼晴明,檐下看时,有光一线闪烁不定,蜑户道此真珠乃无价之宝,教皇家收了,定是赐下重赏,教他二人一生世穿金履银。那庸医独独留下那颗夜光,自余珠玑俱分送携他出海的蜑户。

  幸而那村蜑户不见那庸医其后怎生待那真珠,不然,只怕呕血至身亡。那庸医将了他的青石磨子,将那夜光珠细细磨成末,装入泥金瓶内,笑道:一味好药也。

  那一日,小蛇觑见庸医那嬉笑面皮,直拟待杀剐了他,方解心头之恨。

  岭南游荡数月,此后便千里去那东京城,不道寻甚,只道去耍。依前言,耍出个追兵。此后入蜀,本言寻那太岁,道是太岁现身,人人惊惧,避之唯恐不及,却不知那太岁乃是一味回天活命良药,只不曾说,那太岁原是一块肉。这番,寻出了数个追兵。

  杨蝶掩这等心性,怕是杨掌柜亦不知。故若要问这杨蝶掩竟是个何人,柳溪蛇自道全天下除却他,无人再更省得。那便是个招人嫌、惹人憎、得人怨、欠人打,恨不能生吞了活剥了的泼皮无赖。

  这般人品,还道甚风流俊杰少年成名窥墙掷果,莫不是世人目珠子蒙尘生灰了?还道甚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寻常见得他笑,小蛇便毛骨悚然,莫不是一城之人俱叫他悚倒了?

  话虽如此,那笑倘由柳官人来笑,确可称倾国倾城。分明面目一般无二,怎地这庸医就叫人恁的着恼?

  小蛇禁不住,问道:“观察,江湖所传这杨蝶掩杨杨大侠人品如何?”

  解舆本自在提气,不敢泄了,却奈不住答道:“杨前辈性情爽朗,黑白分明,仗剑天涯,锄强扶弱,时常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江湖中人倘谈及杨前辈,必是交口相赞。只他门派不详,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侠名远播,人却不识得他庐山真面目。”

  小蛇诡笑喃道:“那身无分文便在闹市买卖□□,稍有闲钱便去妓馆千金买笑,觑见合意之物便顺手牵来,待央人之际奴颜婢膝,色中饿鬼,酒中真仙,玩器玩物丧志,贪吃贪生怕死,此等行径,这个杨蝶掩杨大侠定是万万做不得吧?”

  解舆怒道:“小兄弟休得胡言乱语,这等无耻行径,凡人亦不为,怎配与杨前辈相提并论!”

  阿弥陀佛,庸医啊庸医,这“无耻”二字却非是出自徒儿之口。不移时,小蛇暗骂自家蠢笨,柳官人与庸医如何相似,不过是他自家梦中所见,定是日日与那庸医作一处,才致如此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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