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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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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笑一回,把杯子递到小丫头手上,拉过郑婆子去:“妈妈在此地受了委屈,只这几年太太事多这事儿年年想起来,年年都不及办。”

春燕都这般说了,郑婆子自然得接口:“怎么好烦着太太,我不过年纪大了,身上不好,在外头总不如在家里,想在女儿身边养老。”

事多忘了不过是句好听话,大少爷惹了个大祸事出来,连带着大夫人都吃了瓜落,这些老宅里无人不知,大少爷自小到大就没挨过一句半句,老太爷连根指头都不碰他的,那会儿却是发了好大的脾气,请了家法,打烂了皮肉,在床上躺了百来天。

大夫人只顾着照顾儿子,把管家权都交了出去,二夫人捏在手里小二年,自嫁进来就想着,竟没能保住,还又转回了大夫人这里。

郑婆子欢天喜地,看着春燕这头人手不足,把葡萄石桂两个都叫进来,替她们帮手,又把下人的饭食都交给粗使婆子来做,自家往这院里的小厨房造了汤水,小圆桌儿摆开来,专给春燕吃。

一样的菜做了两份,另一份她亲给高升家的送了去,留下葡萄石桂侍候,自家慌忙忙去陪了高升家的吃酒。

葡萄看着脚都要迈不动了,春燕手上一边儿套了两只金镯子,莤红的纱帕儿往镯子里头一塞,小丫头捧了盆儿给她洗手,这才上了桌,一样样端出来俱是些见也没见过的东西,郑婆子还笑:“都是粗吃,也没好米焖饭吃,就拿黄米做了些凉糕。”

往日里几个菜一个汤都嫌烦的,这做了一桌子细菜,竟还说是粗吃,春燕竟也受下了,也不光她一个吃饭,叫她们都围了桌子坐下,赞了一声竹鹧鸪鲜嫩。

收拾了碟子,她还要午觉,笑了道:“倒不是我躲懒儿,身上不便,又坐了这几日的船,实撑不住了。”

两个丫头收拾了被子出来,春燕也不回下人房去,就在正房的榻上铺了铺盖,小丫头还开了箱儿,拿了一角香出来点着,这才关了门出来,问郑婆子讨热茶。

葡萄立时同她们攀谈起来,知道一个叫淡竹一个叫石菊,两个都是太太房里的三等丫头,石桂低头收拾碗筷,郑婆子一听春燕身上不便,往厨房里转一圈又出来,给了石桂一把钱:“你去镇上买罐红糖来,赶紧了。”

厨房里的红糖只余一个底儿,石桂知道郑婆子是为着讨好春燕,知道她月事来了,要给她煮红糖水喝,船家里正巧有卖红糖的,石桂拿了糖回去,郑婆子把余下这十个钱都给了她。

往常这样葡萄必然说嘴,今儿她却跟在梦里雾里似的,郑婆子叫上几声,她才应得一声,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看破她的心事:“这会儿发梦也太早了些。”

葡萄面上一红,她哪见过老宅里的丫头是个什么样儿,除了屋子好些,还当是普通人家做工,大夫人跟前的人一来,她算是开了眼界,心里怎么不活动。

郑婆子又看看石桂,正把竹笋切成细条腌渍起来,泡一个晚上,明儿佐粥吃,倒觉得这个丫头看着机灵,却是个实心眼子,咳嗽一声道:“石桂,明儿你去给春燕姑娘送早饭。”

葡萄扁了扁嘴儿,斜了石桂一眼,却不敢则声,赶在石桂之前抢了铜壶往园子里送水去,郑婆子看她脚下勤,问了石桂:“你想不想跟她们似的体面?”

第12章 志向

石桂听这一问,知道郑婆子是要听奉承话,说些上进的话出去便安她的心也好,可又怕她当了真,沉吟得会儿,还是把实话说了:“我父母家人在这儿,离了这儿山长水远的,就回不来了。”

她说的是一片本心所出,郑婆子听了却“哧”笑一声:“当了丫头了还有甚个父母家人,将你卖断了,还指望你能回去不成?就是隔得远,你的日子才好呢,这会儿不懂,往后就明白了。”一面说一面摇头,笑她有些痴气。

买进府来的丫头都有这一遭,一年二年还念着父母,三年四年就能想着自个儿了,一辈子由着爹娘喝血,一文钱攒不下来,到了出嫁年纪府里配了小厮,叫丈夫打怕了,才不敢再补贴娘家。

“我娘说了,要赎我的。”想着秋娘一直跟到村外,想到喜子眼睛亮晶晶的叫她姐姐,想到石头爹不言不语的给她扯了花布回来,一家子吃粥也比在这儿看人脸色吃干饭要强。

郑婆子正炒酱丁,剥好的豆子豆干跟肉丁笋丁一道拿大酱熬,熬得满屋子香气,筷子挟一个出来尝味儿,怕自家口咸了,让石桂来吃,看着她尝味儿又道:“哪个进来不这么说,太太身边的豆蔻,说着要赎身回去嫁人的,太太也都应下了,嫁妆早二年就备起来了,如今怎么着?还不是当了姨娘。”

石桂叫笋丁烫个正着,卷着舌头舔舐,还想探听,郑婆子却不再说了,她既打定主意要回去,便得带上两个帮手,厨房自来就是纷争口角多的地方,几年没回去,早就换了领头的,不带上一双眼睛耳朵,怎么立得足。

石桂这会儿后悔起拜了干亲来,要是早两个月就来人,她也不会拜这个干娘,如今倒成了亲,若是她要走,自家不跟着也不行了。

葡萄送个水的功夫,到酱熬好了也还没回来,郑婆子把这酱装在大碗里头,顶上再扣一个碗,上面罩上竹编的罩子,啧啧两声:“你看看她,那才是上进的。”

葡萄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转着手腕上的细银镯子,见着石桂得意的瞥她一眼:“这是春燕姐姐赏的,说是谢你跑腿儿替她买红糖。”

打开来一看,也是一只细银镯子,石桂还没说话,葡萄就已经显摆起她腕上那一只来,银子也分粗细,粗银不过是带点儿银色,作不得价,春燕给的这一只却是细银的,上头还刻了两朵缠枝花,七八钱银子的手镯,加上工费总要一两。

石桂把这镯子收到小匣子里,洗脚上了床,怪道郑婆子说前程,大丫头手里就能随意给这些东西,光是这个银镯子要按着月钱算,她得十个月才能得着一只,这一只镯子,就能抵她五分之一的身价银子了。

夜里葡萄翻来翻去只睡不着,敲敲床板问石桂睡了没有,石桂自也睡不着觉,咬着手指头出神,陈娘子那儿还没信送过来,只盼着能见一见秋娘,。

才回了葡萄一句,她便张开嘴说个不休:“你是没瞧见,那些个东西真是见都没见过的!”她一面神往,一面又扁了嘴儿:“春燕姐姐也是丫头,看她那个派头,说吃饭,干娘就费这许多劲头整治那么些菜,说要睡,还得给她拉帘铺被,淡竹石菊两个身上穿的,是老宅头的发的,都算不上好。”

山下已经是阳春,山上山风一吹却还阴冷,来的人没带上夹袄,春燕午间就叫淡竹到镇上的成衣铺子去,捡好的先了拿一件来,葡萄听着就抽气,她们的衣裳哪件不是自家做的,外头的成衣铺子,还只是买两件来,就这还挑剔着不可穿。

她光是看淡竹石菊两个的衣裳就眼热不已,再去看春燕身上,问也是宅子里发的,淡竹便笑:“那是太太赏了她穿的。”说着跟石菊两个对看一眼,笑话她村气,见着个手帕珠子都觉得好。

银手镯原是给了石桂的,可她拿在手里就看个不住,春燕“扑哧”笑了一声,又翻出一个来给她,葡萄兴高采烈,那两个却咬了唇儿笑话她。

淡竹石菊还让她早上拎水过去,葡萄无有不应的,捏着手镯躺在床上,把镯子都捏热乎了:“我原进来的时候,家里人说是好去处,我还不信呢,要是去了老宅,就真是好去处了。”

石桂闷闷回她一句:“你把差当好了,只要干娘回去,总得带人的。”她翻个身,攒钱的小匣子就放在枕头边,就算去了老宅能攒下钱来,到时候又有谁来赎她呢。

别苑里来了这许多人,人气儿一下子就旺起来,原来廊道上半日也见不着一个人走动的,这会儿来来往往全是,库房里拿出来洗晒的东西,俱都摆到了屋子里,窗上糊了新窗纱,颜色是春燕挑的,大夫人喜欢素白的,大少爷喜欢青竹碧的,到了两位姑娘就是烟霞色的。

来来回回许多趟,石桂也看出来了,春燕只管了大房,不曾理会得二房,大房里人来了,原来这些又不蠢,一窝蜂的往高嬷嬷这儿献殷勤,大房的屋子都理得差不离了,香炉瓶事这些小件摆设都铺陈好了,二房连着窗纸儿都没换。

葡萄悄声问了郑婆子,她原来就有些小精明,想往大房里头钻,越发跑得殷勤,郑婆子冷哼一声:“那是隔了房的,太太怎么好插手进去。”

把大少爷那事儿捅出来就是二夫人,两个原来彼此不和睦,这也是难免的,说是妯娌,侍候的是一个丈夫,一前一后有了儿子女儿,要比的事儿就更多了,叶家的官位摆在那儿,甘家再不低,怎么能比得过叶家去。

叶氏自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甘氏在她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怎么不恼恨,郑婆子把食盒子交到石桂手里:“你去送点心,可别多嘴多舌,这不是咱们该问的事儿。”

送饭的活计给了石桂,回回去不独有吃还有赏,春燕说话轻软,为人和善,手上也松,小扇坠小耳珠,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多的很,就这十来日的功夫,就快收了一荷包,再有头油甘油,看她手上干,寻出来给她抹手,淡竹石菊都道:“春燕姐姐喜欢你呢。”

石桂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春燕的眼,明明葡萄才是凑上去说笑的,春燕问她不过有一说一,不能说的就摇头充作不知。

还是石菊告诉她的:“你可记着你上回带了酥糖来?”收了东西,自然要回些甚,老宅里来的人吃东西讲究,常要石桂跑腿买这买那,厨房里的菜色好了一倍不止,鸡鸭鱼肉天天都有,她脸颊都圆了一圈。

既是常能下山,就跟船上订了货,她也常能挟带些小东西,上回就托孔娘子给买了一盒子酥糖来,送给春燕作零嘴吃。

春燕这才高看她一眼,原只觉得她本分,眼睛不乱转,口里不多言,再知道她还有还礼的心思,还当着淡竹两个夸她一句:“别看这丫头年纪小,倒是个明白人。”

石菊为着石桂也姓石,一个石菊一个石桂,倒似配对好的,自家觉着同她有缘,倒更亲近了她,石桂听她说了缘由面上一红:“又吃又拿,不过回了一盒子糖,难为春燕姐姐记着。”

石菊点点她的鼻子:“哪个不是又吃又拿,正经自个儿回记的,有几个?”

两个坐在廊下说话,让葡萄看在眼里,回去便拿眼儿刮了她:“便有人嘴上说得巧,背后使刀子,当着我说想回家去,怎么的又去献殷勤?”

石桂懒怠理她,昨儿托了孔娘子去陈娘子家里走一遭问问信儿,问问石头爹的腰伤好了没有,葡萄再挑火,她也不搭茬,葡萄讨了个没趣儿,骂她一句闷葫芦肚里憋坏,再不肯会她,连送饭的差事也抢了去。

石桂由得她去,不往春燕那儿去,还有跟过来的几个婆子,才上山来住不习惯,替她们跑腿打下手,也有进帐,闲时还爱说些老宅里头的事,听了许多规矩,这才知道别苑里果然是个清净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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