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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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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一扭头就往小佛堂里跑,繁杏后脚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头包了些药材,眼看着她奔走了,还奇一声:“这是怎的,我给她找了药出来,有棒疮的,还有清热的。”

石桂不敢说自个儿给红罗出了主意,只摇一摇头,良姜却挨在门边都听见了,等繁杏差人绕了弯子去送药,她挨到石桂身边,一双眼睛盯住她看:“你可真有主意。”

石桂笑一笑:“这算什么主意,没法子的法子罢了,你可别提起,我已经惹了事了。”哪知道良姜却笑:“咱们这院里,你不惹事,也还有事来惹你呢,太太跟二太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下可好,二太太又得没脸。”

后头的事石桂隐隐听到些风声,红罗磕破了皮,把小佛堂门口的石阶都染红了一块,老太太动了气,甘氏要怎么调教丫头她不管,可若是死一个人,阴司里叫阎王记上一笔,碍了儿子冥福,她绝计不能应。

有老太太发话,紫罗是活命了,可她跟红罗两个也再进不得甘氏的院子,撵到了外头就当个粗使的丫头用着。

能活命已是不易,甘氏下这样的狠手,叶氏虽没发话,可春燕繁杏却送了药,繁杏还道:“不过一只水晶砚,真个就赔命不成,咱们院里七手八脚的打烂过多少东西。”

紫罗说是咎由自取,可要她的命也着实太狠了些,老太太气得甩了脸子骂人:“你是锦衣卫还是刑慎司?她能说这谎话,便是你平日里苛责太过,动辙打骂,这么点年纪就要她的命不成?黑了心肝不积德的东西。”

甘氏白了脸儿站着听,哭着分辨不过给个教训,实不知道下头人手上没轻重,还把打板子的婆子都给罚了。

春燕叹一声:“这姐妹两个该给大爷上香念佛呢。”这话倒是正理,若不是为着要给他打醮,这事儿哪里能惊动老太太,只怕就这么没声息的死了,外头买来的,连丧葬银子都没处送去。

石桂没去看她们,这两个叫打发到了浆洗房去,往后就要做最苦的活计,主子们的衣裳大丫头们的衣裳,纱的绢的丝的,洗了还不能掉色不能破,原来是十指不沾水,如今却是天没亮就有脏衣裳送了去,关节天天浸在水里,除了老妇,再没有这样年纪的丫头去干这差事的。

这两个原也不是省油的灯,跟在金雀后头威风得惯了,这回叫撵出来,多少人看了笑话,多少人背地里说一句该,两个本来就没根基,往后在府里更不知甚时是个头。

石桂不欲听,却架不住有人往耳朵里说,良姜自听她指点了红罗一回,便同她亲近起来,说她良心好,又有主意,愿意同她一道。

石桂只当多个人,小姑娘家家哪有几天长性,不成想良姜竟是个能静得下来的,同她一道做针线,还给石桂绣了一方小帕。

眼看七月就要到头了,陈娘子这才把余下两个属狗的丫头给送进来,带了人过来给叶氏磕头,石桂就在廊下提雀笼儿,眼睛一扫,怔住了,只觉得来人眼熟得很,才要细看,就叫茶梅拍了一下:“还不赶紧提水去。”

叶氏趁着天好要洗头,石桂应了一声,厨房里婆子送了水来,拎进房里却不用她们,石桂玉簪秋叶两个搭手拎水进去,搁下水看着茶梅玉兰拿蔷薇花儿揉出汁水来,长案上摆了十来个各色的瓶子,小匣子一看四五把长短梳子备着。

石桂才要退出去,就听见里头春燕笑道:“绿萼倒是个好名儿。”

第30章 绿萼

石桂一惊,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个姑娘分明就是村子里姚夫子的女儿,她一时怔住了,秋叶推了她一把,石桂赶紧低了头退出来,还去喂那只雀儿,银挑子挑了蛋黄,隔窗听着陈娘子的奉承话。

教谕的女儿怎么竟能卖出来当丫头,先时听说姚夫子不好了,可他就是死了,也还是中过秀才,身上有功名的,这样的人没了,县老爷还得送些表礼扎两个纸亭,他的女儿竟发卖成了贱籍!

到这地方越久,石桂越知道出身要紧,便是白丁,也比优伶高贵,更不必说是读书人了,打喜子出生起,她便不停的明示暗示,让秋娘石头有送喜子去读书的心思,便只是童生秀才也好,村长族长也得高看上一眼。

石桂怕是家乡又遭灾,进了叶氏的园子,她便不似过去那样能日日出门打听消息,这两天管着脚没去孙婆子那儿,也没个打听处。

春燕带了她过来,指着她道:“这是绿萼,往后就跟你住,你比她早进来,你带她转一圈。”姚绿萼生着一张巴掌脸,病歪歪的模样,面上青白,身子裹在一件旧布衣里头,细骨伶丁的。

石桂吸了一口气,这事儿陈娘子知不知道,这可是要紧犯法的事儿,人是陈娘子带来的,贸然开口就是砸了陈娘子的生意,往后还得靠她给兰溪村送东西,石桂皱了眉头细看,确是姚绿萼不错。

石桂对她笑一笑:“你跟我来罢。”姚绿萼低头避开打量,随身一只小小包裹,比石桂跟着陈娘子出兰溪村的时候还要窘迫,她这会低了头佝偻着背,可石桂还记得她在兰溪村里的模样。

上一任的教谕没呆两年就疏通着走了,县里又派下一个来,往年那教谕总得请了几家富户吃一吃酒,也未必能置上多好的菜色,可身上有功名的,跟农户一道就算是给他们脸上贴了金。

吃喝完了,自然要许出钱粮来,县里一年才能给多少银子,教谕领的薪酬还不够办一席的,不靠着这个,学堂也办不起来。

姚教谕偏偏不一样,他好容易中了功名的,只当自个儿天纵英才,却叫发配到这么个小地方当教谕,底下学生三五个,资质平平,前头底子又打得差,漫说秀才举人,童生试也过不了。

上上下下还有这许多杂事要理会,县里要奉承不说,竟还要他舍下读书人的脸皮去跟农商吃酒,叹了几句不为五斗米折腰,关了门读书,谁也不理会。

一甩袖子不肯来,他不来,也有人来拜会,年年都是这个例,偏到了他身上不一样了,竟闭门不见客,好容易见着个穿长衫的,两句一开口,大摇其头,连说三个俗字,把人赶了出去。

这样的人还能指望他教什么学生,学堂里读书声倒是不断的,可回来问先生教了什么,却都一问三不知,原是死读书,只让他们会背会写而已。

姚夫子前头的娘子生了个女儿,早早就没了,再讨一个却是河东狮,常赶了他出来,手上拎些东西,央一辆牛车,往县里走动去。

姚夫子开口就是诗书圣人云,叫他读书是成的,让他去送礼,打死他也不成,他既不愿意去,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在村口盘桓一日,回去就说县太爷不在。

县太爷不过也就是个举人了,让他去低这个头,他也不肯,后头这个先还当是不巧,等有人往她耳里吹风,她迈了一双小脚把丈夫逮了回来,姚夫子见着她腰也弯了,声也软了,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从此就有了个呆先生的名号,石桂往学堂门口站一站,姚夫子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非叫家人拿了水把门口那块地冲一冲,可到他夫人站在堂外骂了,他又只敢懦懦说一句雌老虎,非人哉。

姚绿萼垂了头不说话不动,放下了包袱就坐在床上,石桂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倒一杯水递到她手边:“喝水罢。”

心里实想问一问她怎么会成了丫头,可既怕惹祸事,又怕砸了陈娘子的差,站起来在房里转了两圈,这才勉强一笑:“屋里头没柜子,东西就先摆在这张床上。”

她说一句,绿萼就动一下,让她喝水,她就喝水,让她摆东西,她就真个折开包裹来,把一件叠好的衣裳,又拿出来重叠一回。

石桂原就在打量她,眼儿一扫,见着那蓝布包袱里头有一朵白绒花,她吸一口气,挨过去道:“你还带着孝?”

绿萼听见这句身上一抖,怯生生的看了石桂,说不出话来遮掩过去,石桂无法,绿萼同她该是一般年纪,可看着却比她面嫩得多,摸了糖出来给她吃,道:“你是哪儿的?我是兰溪村人。”

姚绿萼自然不记得她了,听见这话煞白了一张脸,她不记得石桂,石桂却记得她这个秀才家里的小娘子,一村儿的姑娘到十三四还有穿裤子的,只她小小年纪就穿着袄裙,梳两个环儿,扎了耳眼,偶尔瞧见,还拿帕子遮了脸。

举人娘子是不做活计的,灶上雇着一个,姚夫子还有一个书童,家里的杂事也一样都不沾手,摸出几个钱来,雇了秋娘浆洗衣裳。

石桂这才见了姚绿萼一回,怯生生软绵绵,秋娘还叹,说读书人家里养出来的姑娘确是不同,娴静文雅,石桂搂了她的脖子撒娇,必要秋娘说自个儿更好些。

石桂往学堂窗下站一站,姚夫子就大发雷霆,自此石桂就没跟着去过姚家,再没想到会在宋家再见到绿萼。

绿萼死咬着不开口,石桂也不能贸然就报上去,离着八月十六可就只有二十天不到了,上山的东西都打点好了,玉皇大帝的幡也张了起来,好容易凑齐了属狗的丫头,她报上去,可不是犯着了老太太。

绿萼一句话都不说,玉兰还找了石桂,给了她两条帕子一瓶头油,让她看着绿萼,绿萼是分到她管的小丫头,若是出了茬子,她也得一并担责。

绿萼嘴巴死紧,倒像个牡蛎,怎么也撬不开,也不知道讨好人,当差便当差,办完了事,就缩进屋里去,小丫头要给大丫头拎水,总归茶梅跟玉兰就在一处屋里,石桂干脆一并做了,分点心吃食,也替她拿一份,有个两三回,便说她厚道,又骂绿萼是眼里没人。

石桂有心替她辨白几句,可她既不正眼瞧人,又不同人说话,别个瞧她,她先躲了,再替她遮掩,她也还是叫人看不过。

秋叶便道:“不过仗着自个儿属狗,一样是属狗的,怎么就她高贵些了。”小丫头一桌吃饭只她不在,别个递话茬过去她也不知道接,人木木呆呆,连玉兰都不肯回护她。

除了躲别人,还躲着石桂,听石桂说起一句兰溪村,拉了帘儿把脸藏起来,石桂越发起疑,可门上也问过了,没有听见十里八乡有遭灾的。

石桂只得等陈娘子再上门的时候细问,她有心帮衬,绿萼的处境还是越来越艰难,只一点不肯同人说话,大丫头们一笑而过,小丫头子就肯放过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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