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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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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个女学生,教导她读书识字,是叶文心一直想办的事儿,她自知颜大家始,屋里恨不得给她立像,出了小传必要买来。

这一回从扬州带了几箱子书,里头倒有一半儿是仙域志,分了两种,一种是梅季明作文,颜明芃画画的,还有一种,便是她自个儿写文配画的。

三山五岳,便没她不去的地方,叶文心每读一篇,就恨不得也去走上一回,她是深闺女子,连院门都不曾出过,行得最远的乃是扬州城里的吉祥庵,那些文章里又不光是山水,还有趣事。

桃叶渡头的饳馉摊儿,江州城里的糖粥铺子,再有杭城泉与济南泉,信笔写出来,便似一幅画卷。

除开这些旅途见闻,也会写到办学之难,跟穗州那些个出洋回来的,里头写得色目人鄂罗斯人,更是叫叶文心大开眼界,凭一人之力,便能办上学生百来人的女子学校,想见而不得见,便仿效其事,也收上一个女学生。

只要得了颜氏新书,里头写着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都必要尝试,却不成想,好容易真收个女学生,竟是在这样的景况下。

“你既要拜师,也得照样奉上束脩才是。”一屋子丫头说趣话逗叶文心开心,叶文心知道这会儿不能显得懒怠,打不起精神也一样装着得趣的模样:“按着规矩也该有十条腊肉一壶酒。”

男子拜师拜孔孟二圣,到了叶文心这里,总归是闹玩的,干脆就行起旁的规矩来,空出来这一天也没闲着,在纸上涂涂抹抹,真叫她列了个女儿拜师的规矩来。

不拜圣人像,要拜颜大家,若是叶文心自家要给画像磕头作揖,这些丫头们必然要拦了,可既是挂起来让石桂磕个头,算起来这也是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受她一个头,算不得什么,便都稀里胡涂的跟着叶文心打转。

连束修都要跟旁的不同,腊肉一样不少,还得多一样女工活计,叶文心说起来头头是道:“你哪里知道,颜大家的厉害就在此处,女儿家立世艰难,若没个谋生的进项,怎么读书识字明理呢?”

石桂听得多了,便也接着问上一句:“姑娘常说这颜大家如何厉害,还要拜了她,比作孔圣人,我却不知她办的何事,就能跟圣相比较了?”

两个一个坐在罗汉床上,一个坐在脚踏上,一说话就是大半日,玉絮琼瑛看着叶文心有事可干,再不发脾气挑刺寻由头折腾人,倒各各松一口气,置上果子点心清茶,使了眼色给石桂,让她侍候着姑娘。

这事儿原来也不是没有过,瑞叶就是叶文心想收的第一个徒弟,那会儿冯嬷嬷把瑞叶叫过去,大声训斥一翻:“姑娘年轻不懂事,你也糊涂起来不成?要叫老爷知道姑娘又折腾这些,可不剥了你的皮。”

那一位颜大家再有名头,也是女子,一个女人办学教书,还立志绝不嫁人,早就坏了伦理纲常。

叶老爷就怕女儿犯起糊涂来,为了这事儿,还给她换一个女先生,再换先生也没能止住,叶文心磨了弟弟把仙域志偷偷买回家来。

这回又说要收石桂,琼瑛只当冯嬷嬷又要管教,哪知彼一时此一时,竟叫姑娘如了愿,真个开馆收徒了,心里恨不能念佛,瑞叶不来,石桂又是宋家的,吃瓜落的可不成了她。

屋里石桂撑着脸儿听她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烹茶点茶了,拿了个供春壶泡过一壶碧罗春来,一本仙域志,倒能说上三天都不带重样的。

叶文心是神往钦佩,石桂却是越听越心惊,她生在兰溪村,便是想听个书往姚夫子学堂边站一站,都叫他斥责污了圣人地方,哪能想到万里之遥还有个女子,以一人之力办起了女学来。

婚嫁自主,读书识字,听起来倒跟后世一般,石桂怔怔无言,叶文心看她那神往的模样儿,轻轻一笑,虽是权宜之计,可收了一个肯学的,总比懒怠的要强,一付安慰的口吻:“怪道说收徒弟要挑那年纪小的来,她们那一个个的都不肯听我的。”

读书写字总归费力,叶文心是个认真的师傅,要把书读得好,字写得能看过眼去,还要抽背抽默,这几个当丫头的哪能撑得住,手上还有活计要做,都把心思花在这上头,自家的活计可做不完了。

石桂心头起伏,她是觉着有些古怪,一是玻璃,二是女学,若是跟着读了书,总也能知道些世事,如今好似睁眼瞎子。

她心里欢喜,回去就从绣箩里头翻那个刚做好的荷包,绿底绣了桂花枝,拿这个当作束脩送上去,可这腊肉却不好办,想一回还是得去郑婆子那儿,把腊肉跟酒讨了来。

第65章 拜师

吉日挑在一日后,石桂既要办束脩,便光明正大的往厨房去了一趟,她自打进了幽篁里,还没去过郑婆子那儿,葡萄倒是来瞧过她一回,对着她也就是叹些好好的怎么叫人挤了出来,跟着就是骂高升家的。

再骂也无用,葡萄看着石桂只觉着她往后也就是看空院的命了,越发往郑婆子那儿走得近,寒衣节里还跟着郑婆子回郑家吃饭,这两个都没叫上石桂。

葡萄一付要瞒又说漏了嘴的模样,还宽慰她:“你也别急,等我混得好了,再把你给调过来,我们姨娘生下孩子来,身边也少不了人侍候的。”

如今回去开口就要十束肉,不出点血,郑婆子也不会肯,石桂没打算就此跟郑婆子闹僵,宅子里有她比没她好得多,这一向手上的活计也没停,做了一双鞋子,预备着给郑婆子去。

能打动她的无非就是两样,得宠有钱,说到底也还是钱,可这拜师的事儿不能往外传,就只能使银钱了,就说几个大丫头想吃这一口,怕麻烦了厨房,使了她来买的。

哪知道郑婆子见着石桂,拉过了她,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把前头那些全抹了去,问她道:“我这儿熬得好花露,你带些去,给表姑娘。”

石桂一看郑婆子满面是笑,心里先起了疑,郑婆子待她并没几分真心,在别苑里许还有些,到了老宅,两个挂了名头的干女儿,除开一季奉上些钱财,也没旁的用处,可她这一番竟比原来进了叶氏的院子,还更欢喜。

郑婆子看她迟疑,立时拉了她往灶边去,天儿越来越冷,靠着炉火烘得身子热腾腾的冒汗,一面烘身子一面做酥炸小肉丸子。

大海碗里十来个龙眼大的肉丸子才刚出锅,直冒热气,香得扑鼻,石桂一看便知郑婆子又贪了钱姨娘的东西,这一碗怕是做好了带回去给女儿吃的。

郑婆子拿了筷子插起一只给她:“吃罢,上回葡萄放假你不得闲,等会儿包两个大丸子回去。”肉丸子是猪肉嫩豆腐调的馅,用鹅油炸得半熟才一层层的裹肉上去,一口咬了,肉汁儿直烫嘴。

她既给了,石桂就吃,她正是能吃的时候,三等丫头也没多好的菜能吃,筷子上一个吃尽了,郑婆子又给插了一个,送到她手边来:“吃罢。”

郑婆子着实气过一阵,她不能跟高升家的比,石桂自然也比不过,可好端端的怎么不挤别个,等她再听些消息,又觉得这一桩好事了。

叶家这个姑娘这样得老太太的看重,是为着老太太还想再跟叶家结一回亲。二老爷靠不住,总归不是亲生的,这许多年底下无人不明白,说是祧了两房,不过是借鸡生蛋,老太爷那些个家私,攒着一并是要给大少爷的,打小带在身边,比那半路出家的,不知要贴心多少。

可老太爷的寿数也高了,老太太也是一样,防着一朝人死如灯灭,这个嗣子把大房全搬了个空,上一回那祭田的事,家里下人无有不知,经得那回,老太爷也不要弟弟收租子了,派了自家的长随去点收田租,这可不是离了心,这个儿子老实了十来年,心里惦记的也还是自家亲爹娘。

大少爷又不相同,他可是从小在膝盖上抱到大的,怎么能不为着这个宝贝孙子打算,有个厉害的母家还不够,得给他再认一门亲事,若能再迎一个叶家女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若是这叶家姑娘往后要嫁进来,院子里头也得挑人,石桂是侍候过她的,进她的院子名正言顺,叶家姑娘十三岁,再有两年正好嫁过来,嫁人头二年,总是甜情蜜意,等想着要放房里人了,石桂正是十四五岁的好年华。

郑婆子一脑袋算计,又给她添菜,又给她包肉,这个丫头性子犟,得顺着软着来,石桂哪里能想到郑婆子已经想到那么远去,见着个笑脸儿的总比见着个夜叉要强,干脆把来意说明白了:“上头的姐姐馋肉吃,知道干娘是厨房的,让我往这儿来。”

一面说一面把钱取出来,小荷包里取了二百五十个钱来,这是按着市价算的,石桂张口说是琼瑛给的,郑婆子也不会去问,何况这些肉一多半不不要钱。

郑婆子却不放石桂走:“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总得告诉干娘你在里头过得好不好,我这心一直吊着,便是挂心你呢。”

她那付冷硬面孔摆出来,这会儿竟又换了说辞,原在别苑瞧不出,回了老宅才是露了相,石桂是有意来告诉她自己得宠的:“干娘也不必为着我挂心,下回给干娘带些细茶回来,如今房里的茶叶是我管着的。”

管茶叶的是六出,她管的是煮茶,可她这么说了,郑婆子便抽一口气,茶叶一罐头得多少银子,叫她管着茶叶便是很得看重了,郑婆子笑起来越加真心几分,那会儿说是她个伶俐的,果然没看错,到哪儿都能混出来。

石桂又捡些幽篁里的事告诉了她,说自家已经在屋里侍候了,郑婆子越发和蔼起来,石桂能哄着她玩也是好的,替她取了十串腊肉来,又倾了一壶菊花酒,摆在食盒里。

“哄着姑娘玩也就罢了,可万不能把活计丢了,叫她身边的人给你小鞋穿。”郑婆子张罗着做饭,切了腊肉焖饭,加了秋油拌一拌,一开沙锅满屋子都是肉香,石桂扒拉两口,把给郑婆子做的棉鞋拿出来:“我才往表姑娘那头去,还没捞着空,好容易做了一双鞋子,下回再给干娘做个好看的云头。”

郑婆子拿在手里看一回,笑着收下了:“我哪里少这个穿,你当好你的差事要紧。”给她收拾了一篮子吃食,石桂每回来,郑婆子都有东西给她,虽是叮嘱了她分给上头的人,到底也是承了她的情,想着手上如今宽松了些,到年底给郑婆子打一对银耳钏,回礼也好,塞嘴也好,这点总是要出的。

正日子一到,石桂把这十条腊肉一壶酒,再加上一方绣巾放在托盘里奉上去,就算是她的拜师礼了,院子里置了小香案,上头还挂了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女人的背景,面朝大海,架了画架,正在作画,叶文心穿了通身素色的袍儿,打扮的好像个女道士。

院门紧紧关起来,防着有人进来,几个丫头轮番守了,催着她快些,石桂也知这番胡闹要叫叶氏知道,说不得就要罚的。

香炉里插了香,案上还摆了文房四宝顶针花绷儿,一边各是四样,穗州女学是拜的织花娘娘,叶文心把两幅画像摆在一处,六出拿了个拜褥出来,石桂赶紧拜了师,跟着又拜过叶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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