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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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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城石桂立时把明月甩在身后,小跑起来,一路往尚书巷去,尚书巷前有一座桥,桥的那一头是尚书巷,俱是些当官的宅院,这一头便支了摊子卖吃食,一条街上两边全是。

卖馄饨的卖团子的卖炸小肉的,还有杏脯梅片山楂糖,做的俱是宅院生意,丫头们姑娘少爷们,嘴馋想吃的,就来买上一碗,应有尽有,一条街都是香的。

石桂寻常不出来,不成想夜里竟这样繁华,摊子上头都点起灯笼来,她一个个找过去,在朦胧热气里头分辨秋娘的脸。

做这食客生意的大半都是男子,女人力小,要摊车要支摊儿,还要烧这么一锅子的水,想想都是艰难,干这活计的女人有高的有胖的,却就是没有秋娘。

明月掏出钱来又买了五个肉饼子,一面给钱一面道:“前两日吃的一对母女裹的馄饨味儿倒好,怎么今儿找不见摊子了?”

那人从锅里起了五个饼,拿油纸包了递给他,飞快的找了钱,拿巾子掸一掸锅上的饼屑:“那儿不是。”说着毛巾一甩,斜对面还真有一个小小的馄饨摊,地方不显眼,生意却不错,两条凳子坐着人,要洗的碗叠起来,大锅不住蒸腾出热气,挡住了人脸,看不分明。

明月不识得秋娘,走近了去看,确是两个女人在忙的营生,都是妇人打扮,一个看着三十多,一个年纪很轻,鬓边别了一朵白色绢花,显是个寡妇。

明月立住了,石桂也找到摊子前,一个低了头裹馄饨,卖的是鱼肉馄饨,拿鸡汤作汤头,卖得贱些,饶上一文两文,别个看她们寡妇失业,倒也不计较,生意做的火红了,自有人眼红,却不敢在尚书巷口闹事,进进出出的都是达官贵人,车马轿子来来回回,哪个敢在这儿闹事。

石桂站定了看,秋娘的脸怎么也瞧不清,两个来回走动着,收碗拿钱,显是长久做生意的,配合得极好,声儿细细的,还配上一碟子蜜姜,叫人嚼着身上暖和,石桂再往前两步,那个年轻的寡妇抬了头:“要几碗馄饨?”

眼睛看一看后头跟着的明月,当他们是来吃馄饨的,石桂怔怔看她一会儿,把那小妇人看得窘迫起来,手抚着鬓边的白花,满面不自在,长眉小口,却没全了那付怯生生的模样,石桂眼圈一红叫她一声:“绿萼。”

眼前这个不是绿萼又是谁,隔了七八年没见了,她的神态全然不同,做起生意来又快又巧,两张桌子上的客人个个都照顾到了,若不是眉眼未变,石桂还不敢认她。

绿萼手指点头着她,半天才叫一声:“娘,你来看。”脱口而出叫了娘,石桂心里一抖,等见着那灶台上忙活的妇人出来,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秋娘一身的粗衣麻布,身上系了一条围裙,头发拢在脑后挽成髻,一枝粗银簪子,身上的衣裳虽旧,却是干干净净的。

石桂抖着嘴唇动弹不得,秋娘也是一样,拿眼儿看她几回,怎么也不敢信眼前的是石桂,原来又瘦又小头发细黄的女儿,竟长成了这个模样。

秋娘叫了一声“桂花”,石桂一面落泪一面笑,她把手擦了又擦,这才敢摸上女儿的脸,长大了长开了,要是走在街上,她只怕还认不出来。

石桂一把攥住了秋娘的手,她手上全是老茧,冻水里洗碗,指节又粗又大,还生着冻疮,心疼的直抽气,一面抽气一面还跟着掉泪,秋娘对着女儿却难以启齿,不知怎么告诉她喜子的事。

石桂却一抹眼泪,反笑起来:“娘,我找着弟弟了。”说着回头,明月看她扭头,先一步立到身后来,看她们都哭,不敢笑得太多,只冲秋娘点头,石桂指一指明月:“是他救了喜子的。”

当娘的最挂心的就是孩儿,秋娘日日夜夜的煎着心,除了喜子就是石桂,女儿还有能找到的一天,儿子却怎么办,山长水远,还不知卖到了哪里,一听喜子找到了姐姐,哀哭一声,对着明月纳头就拜:“恩公!”

第268章 逃婚

明月怎么敢受她这一拜,一蹿起来跳到一边,侧着身子躲在石桂身后,两只手搭住石桂的肩膀,嘴里连声说不敢,腰也弯了腿也曲了,就怕秋娘真个跪他。【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石桂两只手搭着秋娘的胳膊,把她拉起来,秋娘却一意要拜:“受了这样的大恩德,我没什么好回报恩公的,从此早晚一柱香,替恩公祈福。”

明月涨红了一张脸,拿眼儿不住去看石桂,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还是绿萼看出些门道来,明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石桂,他说的不敢,怕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敢。

石桂绿萼一边一个拉住秋娘,石桂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秋娘却记挂着儿子,拉了石桂问喜子在哪儿?又是怎么找着的。

石桂便把喜子被救之后的事说了一说,跟着明月这些年,就住在军营里,才刚认了姐姐,还没住在一处,她又是奴身,等赎身脱籍,再跟喜子两个一道住。

秋娘听着就落泪,石桂虽把喜子的事大概略过,只提他如今怎么能吃能睡,个子长了一大截,裤子都短了,能吃得不得了,一顿干吃馄饨能吃二三十只,给他炖鸡炖肉的,拌着汤水能吃两三碗白饭。

石桂越是这么说,秋娘越是觉着喜子受了苦:“你们俩都苦,我一想起来就似刀子割肉似的疼。”说了又觉得不妥当,明月还在,这可不说喜子跟他吃了苦头,满面歉意,对着他道:“若不是恩公,我那孩儿还不知在哪儿,做什么营生,我就是来世当牛作马,也报不了这恩德了。”

秋娘被卖的时候听了那人说上一句,说这样细皮嫩肉的孩子,就该卖到好地方去,□□了琴棋诗书,再学着唱两支小曲儿,说不准就得了贵人的喜欢,往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一辈子不愁。

秋娘听了差点昏死过去,恨不得生生咬下他一块肉来,好容易得了救,报官再去寻人时,哪里还有船的影子,她初时几日浑浑噩噩,水米不尽,就是怕儿子落到那脏地界去,若是再遇上那人,恨不得生吃了他,嚼他的肉才能解恨。

秋娘一面说一面念佛,双手合阖,在菩萨跟前发的宏愿终有报偿的一日,折她三十年的寿数,只要找到了孩子,哪怕立时死了也是甘愿的。

石桂听着细细抽泣,明月不住看她,母女两个坐在灶锅后头,摊子都支了,做的东西总得卖完,绿萼又要忙锅灶,又要忙着招待客人,明月把招待客人的活儿接过手去,来来回回的跑,毛巾搭在肩上,倒真像是个跑堂的。

秋娘紧紧攥着石桂的手,半刻也不肯松开去,又是抚她的脸,又是摸她的头发,还怕自己手粗,把她的脸蛋刮伤了,又是笑又是哭,心里不知念几身佛,石桂陪着掉眼泪,好半晌才问:“娘怎么会跟绿萼在一块?”

秋娘绿萼是怎么碰上的,信上写得分明,却与绿萼也跟秋娘在一块,要不然石桂早就问两个女客,也不会被暖铺的掌柜这样诘问了。

秋娘拉拉她:“我原来只识得陈娘子,她领你走的,一刻也不忘了她的模样,过了这些年,我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倒是她,知道我是你娘,自个儿说识得你,原来跟你同一个屋的,你送了她一条链子,这许多年她还记在心上呢。”

石桂甚个时候送了绿萼一条链子,自己都不记得了,秋娘摸摸她的头:“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到哪儿都错不了。”

绿萼心里记着那点情份,还记着石桂教她怎么为和处事,走的时候还给了她钱,若是没那点钱,她刚回陈家的时候根本就不过下去,也没法子讨着陈娘子的欢心了。

秋娘看看绿萼忙碌的身影,叹一口气:“谁知道她会是姚教谕的女儿呢,可怜见的,恁般狠毒的人,拿了家资了还不善待他女儿。”

秋娘自家遭遇都叫人鼻酸,听了绿萼的身世也陪着一道掉泪,可怜她小小年纪讨生活,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大,一样的吃苦头。

秋娘茶饭不食的那段日子,便是绿萼照顾她,若不然也活不到如今,两个住一个屋里,秋娘渐渐好起来,也得做些营生还陈娘子的钱,十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秋娘往哪儿能攒出这笔钱来。

陈娘子这钱也是先领了富户的,挑着人合适的再得些赏钱,本金都折在里头了,下笔营生也不必开销了,虽则后来又得了赏钱把帐抹平了去,可秋娘住在陈家吃在陈家,总不能一文都不掏,还是跟绿萼两个谋划了,绿萼出的本金,两个人支了个早点摊子,卖的就是鸡鱼双鲜馄饨。

秋娘想来金陵也得筹措路费,两个辛苦了大半年,不论风霜雪雨都支了摊子,慢慢也攒下些钱来,绿萼的婚期越来越近,就越来越焦躁,秋娘问了她,她这才道不想嫁给陈大郎。

陈大郎原来就是个安生的人,绿萼小的时候就常见他跟那些买进卖出的丫头不清不楚,陈娘子还料理过两个,卖的地方自然都不好,她心里害怕,就怕陈娘子把她也给卖了。

她是个没人收的人,连家乡都不记得在哪儿了,被后母卖出来,又被宋家送出来,能依靠的只有陈娘子一个,拿她当婆母似的侍候着,可从小就干活,又做针线又打络子,她还记得石桂是怎么攒钱的,一文一文的抠着,竟让她攒出一笔钱来。

绿萼这一番跟着秋娘上金陵,就是跟逃出来的,陈娘子拿她当了童养媳,可陈大郎的人品确实不堪,回来就吃酒,吃醉躺倒便睡,绿萼一直睡在陈娘子身边,家里又没断过人,他这才不来敲绿萼的门。

等到秋娘绿萼一间屋,家里的营生又断了两月的时候,陈大郎一吃醉了就拿拳头砸门,绿萼缩在屋子里头直发抖,秋娘抱了她,两个人缩在床上,拿桌子凳子顶着门,陈娘子先还骂上两句,越到后来越是不开口了,他敲不开,累了自会去睡的。

陈娘子还想替他们办婚事,讨了绿萼当正头娘子,还劝了她道:“成了家他就收心了,原来那些个混帐事儿,再不会犯了。”

绿萼垂了头不言语,心里却是害怕的,原来无人同她作伴,没人壮胆她不敢,等有了秋娘,两个一道做起生意来,手上有钱,肚里就有了胆,这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码头上的就少有不打老婆的,陈大郎又好酒又好赌,同人打架吃了官司就是因着赌钱,绿萼想到要嫁给陈大郎就浑身发抖。

秋娘还了陈娘子的食宿银子,攒了大半年的钱,打算到金陵城来找女儿,收拾了东西预备要走,陈娘子还请她再留一留,吃了绿萼的喜酒再走,嫁衣都置办好了,陈大郎却又跟买回来还没脱手的丫头纠缠在一块,关了门胡天胡地。

秋娘看着绿萼木呆呆的坐在床边,问她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绿萼细算起来并不欠着陈娘子什么,一没欠下身价钱子,二来这许多年家里大事小事都办着料理,烧灶扫院买菜担水,样样都是绿萼来,就是谢她收容之情,七八年过去也该还完了。

绿萼从来没有过这念头,瞪大眼儿看着秋娘,秋娘摸摸她的头发,还是小姑娘的年纪,十五岁都不到,就要嫁给陈大郎,不干正事,家里都指望着老娘的营生,绿萼要是嫁给他,这辈子都完了。

绿萼原来是没想过,秋娘这句话一出口,这念头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可却舍不得陈娘子,心里却又明白,若是她不肯嫁给陈大郎,陈娘子也是容不下她的。

还拿了话去问陈娘子,拉了她的衣袖说怕陈大郎,要给她作个女儿,陈娘子笑一声:“成了夫妻也就不怕了。”

绿萼知道无望,呆坐了一夜,打定了主意要跟秋娘一起走,两个一支摊子就是一天,从大清早劳作到傍晚才回来,收拾了衣裳,把攒的钱都藏在小车里,顶上架着锅子,水桶里着衣裳,推着车出门去,一路推到码头,上了早上离港的船,等到陈娘子把儿子推醒来找,船都已经离开港口快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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