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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君歌_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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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篝火点亮的夜色中,周如水的唇角轻轻划过了一丝冷笑,她疏淡的目光轻扫过寮中众人,忽然,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若阻止了汝等,却是吾错了呢?那么此时,汝等又会如何怨怪于吾?”说着,她竟是气得笑了,杏眸微眯,冷哼着道:“如今我才知,这无知的人多了,也是能三人成虎,理直气壮的!”她的口气有点儿奇怪,悲愤中夹杂着浓重的失望,这样的沉重,倒叫众人一时间都哑了口。

  语罢,周如水拢着袍帔便朝茶寮外走去,她才不要再与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共处一室!

  茶寮外,厉风呼啸,只迈出一步,室内暖融融的气息便已被吹了个一干二净。冲出门时,周如水自心底涌出了一股浓厚的失望,甚至在那一刻,她恶毒地想,真希望今年冻死的是这些个不分是非、捧高踩低的虚伪小人。

  然而,冷风一吹,她忽然就醒了过来。她的脚步一顿,回首便越过众人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向了半个身子隐在东厨后仍在忙活的东家和小二。忽然,她就想到了那东家方才说过的那句话,他实诚无比的说,“咱们山里人啊,求的就是这样的天!每天等啊等,盼啊盼,就盼着赚点子小钱,养家糊口。”

  想到这,周如水心神一振,忽的,就想起了泰康十七年的往事。

  那年,甘州地震,朝廷开堂布施时,总有不少贪利之徒混在灾民之中骗领衣食。彼时,公子沐笙叹息万千,却是坦然地道:“千古以来,但凡赈灾,便必然会有浪费与疏漏。银钱被污,米粮被盗,衣物被损,救不及时根本都是常事。这其中责任,从上至下无一可避。至上,有昏庸的君主,心无社稷的贪官污吏;至下,便是灾民之中,也有恬不知耻永不知足的恶民。到最后,能有三成惠及灾民,落在实处,便是万幸了。“

  周如水始终都记得,兄长最后的感慨,彼时,公子沐笙望着苍茫无际的天空感慨道:”对我而言,救灾,治国,真正的目的或许便是那三成。十人之中只要有三人有所需,我便会愿为那三人,义无反顾。”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便是兄长当年的复杂感受么?这便是兄长所言的义无反顾么?

  迎面感受着冷冽的秋风,周如水摆了摆手,直截接过了夙英手中的油纸伞,她低低叹了口气,即使想明白了,心中却还是沉着一骨子郁气。

  却就在这时,那黑衣少年又冷不防地出声朝她唤道:“小姑子,这大半夜的你走甚么?如今风大雨重,你可走不得。”

  他的话音方落,屋檐下的六名黑衣人便倾巢而出了。其中五人飞身一跃,顷刻间便抽出腰间的短剑,硬拦住了炯七与夙英的步伐。

  紧接着,又有一黑衣人直接拦住了周如水,腰间的软剑一闪,便横在了周如水面前。眼见着面前闪亮锋利的刀锋,再见那黑衣人颧骨突出,铜铃般的珠从眼眶中突兀出来的凶煞丑相,不知为何,周如水忽然想笑了。

☆、第53章 徽歙朝奉第四十一章

  寒光一现,茶寮中的姑子都惊声尖叫了起来。

  夙英也是急得红了眼,不顾黑衣人手中的短剑便往前冲了半步,惊慌失色地回首哭叫道:“你,你要做甚么?”

  听了她的话,正从茶寮中走来的黑衣少年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身形一闪,堪堪便停在了周如水身前,挥挥手,叫那其丑无比的黑衣人退了开去。

  月光下,周如水的反应却是悠哉。她回过身,先盯了眼轻轻松松就被黑衣人治住的炯七,这才回首,漫不经心地看向了黑衣少年。小姑子掩映在纱幕下的精致面庞含着讽笑,施施然撑着油纸伞,靡软地嗤他道:“怎么?难不成你是个小肚鸡肠的?我看穿了你的局,你便要纠着我这小姑子不放了?”

  “小肚鸡肠?”她的讽刺太直白,叫少年玩味大笑了起来。他盯着她,似真似假地哼道:“你怎就不怕我?敢如此嘲弄小爷的,早都化作白骨了。”

  他的话带着恐吓,周如水却也在笑,她翘起了唇角,越发觉得自个是碰见了个疯子。睇着硬要僵持着淋雨的少年,挑了挑眉,只嗤了声:“你自个抢着认,却还怪得了旁人说么?”便仆从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前走。

  周如水转身就走,他的动作却比她更快,竟是精准无比出其不意地一把就撂下了她的纱帽。周如水只觉一阵迅猛的强风刮过面颊,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待再回过神来,发上的纱帽已被掷在积满雨水的土坑中了!

  因这意外,周如水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有一点僵硬,有一点冷。她当时嫌丑便再也不抹姜黄粉了,彼时她还想,总不会真有胆大包天地来撩她的纱帽吧!

  却不想,还真有!

  登时,周如水的杏眼都瞪圆了,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耻!”

  她骂他无耻,睫毛间或一颤,清露般的眸光透着怒意,仿佛随风飘摇的芙蕖,瞬间便流转光华。

  少年也因这容色一怔,接着,他便低低地笑了开来,回过神,一副赏心悦目的模样睨着她,理所当然地道:“甚么无耻?无私才对!小爷瞧你将自个捂得严严实实实在心疼,花容月貌本该容人观瞻,这般遮遮掩掩,实在浪费!”

  黑幕下,夜雨中,寮中众人如何也想不到,那从来不多话又看似破落户的姑子,朴素的帷帽下藏着的却是张美若天仙的脸!风雨浇湿了她的衣裳,她本该是狼狈不堪的。却,她腰间细细,雪肤如玉,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眼线上挑就是魅惑,下压就是无辜,容颜自静美稚气中又还带着种纯静无暇的媚美。即便如今云鬓微乱,些许狼狈,也还是抵不住她的美,她的娇。就恰似那春水一般,只静静流淌,已能光华无限,乱尽人心了。

  细看之下,再见周如水的发髻还是未及笄的模样,众人又是一惊!这没长开的模样就如此摄人,那再出个一两年,待她真含苞盛放时,可会是怎样的倾城国色?世间美人,又有几人能胜出她去?

  这一刻,众人终于懂了,甚么是传说中的骊姬之美,甚么是叫人魂牵梦绕的妲己之媚,甚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尤物,鬼斧神工。

  这一刻,方狷也才好似真的懂了,甚么叫做“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甚么叫“美人妖且丽。”甚么叫“淡眉如秋水,玉肌半清风。”

  这一刻,在一片怔忪中,张黎和耿秀却都心底一突了。她们都是自恃美貌的,这一路走来,两人虽在明处显得和睦,暗地里也是一直计较攀比的。但这一刻,她们却都被这如姑子给比下去了!

  看着周如水在风雨中聘聘袅袅的绝妙身姿,看着她只淡淡站在那儿便能勾得人心旌动的纤纤美态。她们都不住攥紧了手心,暗暗生出了妒意。

  终于,心有不甘的耿秀默默垂下了眼,她悄然地望向正痴迷地盯着周如水的方狷与张彦,面色黯漠,咬着牙,意味深长地,故作惋惜地高叹了声,“可惜了……”

  耿秀这一声叹息,果然打破了茶寮中的寂静。众人先是不解,四顾之下,又是了然。这一声,亦叫一直垂着脸,故意置身事外的炯七面色一白。他蹙着眉看向风雨中冷着脸的周如水,实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耿秀一眼。耿秀的叹息实在叫他不堪,更是叫他自心中生出了些颓然来!想他耿氏虽已式微,重振后亦人丁不旺,近些年来虽也一直无甚大作为,却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为甚,家中却总出些个毫无见识,自以为慧,处处生事的废物来!

  张黎因耿秀的话一愣,很快,便也明白了过来。念及自个往日里自予美人,如今再比对那如姑子的矜代绝色,天香国艳,竟只算得上是清丽了!她恨得咬牙,哪里甘愿落后于人?更何况还是落在个出身的落魄的姑子后头!再见方狷与张彦盯着如姑子那动也不动的痴迷神色,张黎更是气得嘴里发苦。心思一转,便冷笑着,顺着耿秀的话锋,落井下石地应和道:“这姑子美是美,只是美得太过了些!我倒真替她可惜,这般的容貌,配上那般的家事,怕是将来,不知要辗转几人之手了!”

  她们是在点醒众人,这如姑子美是美,可惜却是个破落户,这样的出身,可堪蓬门妻,不配为世家妇。而这世道,又有所谓红颜薄命。一个女子貌若天仙却无依无靠,没有出身,没有后盾,便会连蓬门妻也坐不稳。贫苦人家守不住她,士族之家瞧不起她又争着玩弄她。到头来,就只剩下被人几经易手,轻践薄命的下场了!

  周如水自然明白,那张黎和耿秀自恃甚高,如今是看不惯她,合起火来明嘲暗讽她了!

  果然,此言一出,那些个儿郎望向周如水的目光虽还是有些别样,却也再不复先前热切了,反是都多出了几份轻佻亵玩之态。毕竟,这样的美人,若不是王谢门庭那般权倾天下富贵盈门的百年世家,根本守不住。以他们的出身,求她个一夕之欢或许还可以,但若妄想收回府中,只怕好日子过不久,便会遭来杀身之祸了。

  阵阵唏嘘中,反倒是那黑衣少年有些不同,他冷笑着回过眼,竟是丝毫不苟同地睨过茶寮内面色各异的众人,轻蔑地哼道:“丑人多作怪,真是工于吠影吠声的东西。”他这,是明着骂张黎耿秀是丑人,是工于吠影吠声的东西了!

  骂过之后,他耸耸肩,复又回首看向了周如水,黑纱幕离下的唇角轻翘起,嚼着笑,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小姑子姓如!”

  听了少年明显偏护的话,周如水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她回首,直直地盯向了张黎与耿秀,那眼神幽深无比,似乎含着某种别样的情绪。盯着盯着,她又嘴角一扯牵起了一抹笑来,那笑自然流畅,却让张黎与耿秀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蓦地便背后发凉。

  她这一笑,叫众人都是一愣,他们都以为,周如水可能会不满反嘴,毕竟张黎这话一往深里想也实在太过恶毒。却不想她会笑,却不想她笑着笑着忽然就又转过了脸去,极其快,极其出其不意地撩下了身旁少年的黑纱幕离。

  顷刻间,所有人又怔住了,四下亦真的是死静了。

  动手撩人的小姑子,颜姿姝丽,美色无双。幕离缓缓坠地,她身侧的郎君亦美得动人心魄。

  细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唇舌若桃花,眼儿微波流动,眉间红痣灼灼动人,幽深瞳孔摄人心魂,真是一张毫无瑕疵,堪称绝世的俊颜。

  这一对郎君姑子,竟都生得奇美无比!世间无二!

  无意被掀开幕离露出了真容,少年显然一怔。他堪堪回首,火光映照下,盯着一脸坦然的周如水,下颚微抬,也是笑了。

  他在笑,周如水亦朝他粲然一笑。风雨呼啸中,她静静地与他对恃着,不惊不惧,从容不迫,目光清透得像一汪经年的湖水。她学着他方才的口吻,也勾了勾唇,笑道:“怪不得你遮遮掩掩,原来,是个貌美若妇人的小白脸儿。”

  这话明嘲明讽,真是争锋相对半点不留情!

  闻言,不远处的黑衣人都是面露菜色,他们心底犯着嘀咕,纷纷崩直了背。暗想这小姑子真是怪,里头那两个姑子嘴毒成那样也未见她有甚么反应。他们主子爷向她示好,虽是莽撞妄为了些,却仍是好意,她不领情也便罢了,怎么还呛得这般不留情!

  小白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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