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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君歌_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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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在提醒,周如水那日试图宽慰他的话是错的,她将事儿给记错了。在徽歙,子弟中俊秀者多是去读书学道的,只有无才之人才会被送去经营生意。

  说着,他又是一笑,嘴角上扬,眼角下弯,好似嫌她不够恼,又坏笑着提醒她道:“你可是要伺候主子的,往后可莫再记茬事了!”

  他讲得轻巧,直是有意要惹恼周如水,冲淡一些涩然涌上心头的离别之苦。周如水却气不上来,这一刻,看着隐在弥漫水汽之中的柳凤寒,看他笑得璀璨,笑得轻松。好似甚么都不在乎,好似生命的长河如何狂风大浪,他都能扛过去。周如水心中只有酸涩,别无恼怒。她只是在想,其实,不论身份高低,他也罢,她也罢,这芸芸众生,都只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已。

  如此,这一次,明明是被柳凤寒迟迟揭了短,周如水却是柔柔一笑。她眨巴眨巴眼,好半晌,才轻轻地嫣然笑道:“不读书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水边,冰雪瑰姿,琼姿花貌,实是让人见之忘俗。她的语气又太柔软,像雾里初开的花骨朵,每片叶瓣都温柔地滚着水珠。再见她清澈真诚的眼眸如是日光下一眼就能见底的池水,柳凤寒的瞳孔微不可见的缩了缩,他撇过脸,忽然垂下了眼眸,沙哑地感叹道:“而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一时间,因他这一问,两人都是默然。几分伤感涌上心头,却也分明的知道,漫漫长路,终须一别。

  周如水是个心善的姑子,这一路行来,也知这突兀率性的儿郎本性上却是个好的。小姑子目光微微一动,泪光隐隐,瞟过柳凤寒肩上的布袋,再次极认真地说道:“你聪慧非常,前路虽难,却定能东山再起。万不可因心灰意冷,仅凭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听她如此叮嘱,柳凤寒也是一怔。这些话,竟在倏尔间,与昔日他娘亲的叮嘱重叠在了一起。

  他墨羽般的眉微微拧起,忽然就想起了,在更久远的曾经,他的娘亲也曾说过这样一番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她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能,却总是试图用她柔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来。也总是不知疲惫地教诲他,“人生道路,本就险阻。万不可因心灰意冷,仅凭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即便玩世不恭如他,心中亦有软肋。

  这一刻,柳凤寒只觉有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不受控制地向他袭来,根本经不起细想,他一跃上了岸来,下意识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极其精致小巧的铜质虎头铃,一把便强塞进了周如水的手心。

  周如水愣愣接住,再抬眼,便见他又跃回了舟上。

  彼时,他的眉头还纠在一处,却在问她:“如姑子,你今年多大了?”

  闻言,周如水仍未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这小铃铛煞是可爱,便举着虎头铃,愣愣地看着柳凤寒。

  见她如此,柳凤寒登时也有些气短,他翻了个白眼,慢慢的,他低下头,没好气地,一鼓作气地说道:“宫婢二十五岁便能放出宫来,你到时若是愿意,可凭这铜铃去任何一家凤记商行寻小爷相助。”他原是想道:“宫婢二十五岁便能放出宫来,若小爷能侥幸活下,定以金山为聘,等你自由。”却结果,说着说着,他生生僵了舌头,终是未说出那些话来。

  看着柳凤寒隐隐晕红的耳根,周如水捏着虎头铃摇了摇,铃音清脆悦耳,叫周如水不禁拨了拨那憨态可掬的小虎脑袋。

  半晌,她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将虎头铃收进了怀中后,才揶揄地看向柳凤寒,笑嘻嘻地说道:“凤记商行?你又胡诌了,这周国哪来的凤记商行呀?”她倒不是瞧不起柳凤寒,只是想起柳凤寒那绝情无义的家人,便知道,柳凤寒来日若是真想要东山再起,柳家那一门白眼狼定会是头一个挡在他前头的路障!

  “哼,你莫要瞧不起小爷!没了小爷,哪来柳家今日的富贵!”柳凤寒意气风发地扬了扬下巴,说着,已是放话道:“如姑子,你看着罢!待你被放出宫时,小爷定会是一方富甲!到时,周国遍地都会有小爷的凤记商行!”

  面对如此豪言壮语,周如水慢慢一笑,她螓首微歪,轻轻地说道:“好啊,我等着你富甲一方。”

  听她如是说,柳凤寒心中一暖,也难得的放柔了声音,笑睇着她,又问:“如姑子,你就无别话同小爷道别了么?”

  闻言,周如水微微一怔,心忽然像被什么触了一下。她尚未有反应,便听柳凤寒又问:“真无别话?”

  这便了离别了罢!她经历过无数次的离别,深知许多的再见,便是再也不见,后会无期。

  想至此,周如水心中一叹。她抬眼看着柳凤寒,话到嘴边,却是嫣然一笑,那笑宛似春晖照拂。她极其认真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只盼你一路顺风,岁岁平安。”

☆、第68章 恕不从命第五十六章

  江水浩瀚,眨眼已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与他们一同在岸边送行的人群早都已经散去,寂静的码头上,一时间,只剩下了周如水主仆三人。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水面之上,莹白的波光在涌动中如同鱼纹。周如水从那滚滚波涛中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了炯七。她吸了一口气,低低地问道:“那五百两银票可塞进他包袱里去了?”

  闻言,炯七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颔首应是。

  一旁,夙英也接嘴道:“女君的出手实在阔绰!如今,他柳凤寒就算想要走投无路去上吊也是难了。”

  “走投无路?上吊?”周如水摇着头轻瞟了夙英一眼,淡淡一笑,无奈地嗤道:“他那儿郎啊,虽是无稽,却是个丈夫。而这样的人,是只会有低谷,不会有绝路的。”

  周如水的话带着十足的笃定,直叫夙英一愣,她反射性地直接问道:“既如此,那女君为何再三劝他,莫要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话虽如此,但人生在世都需一口气。他再有能耐,再有心气,孤身在外,也总难免不会有落寞无望的时刻。”点到为止,说到这,周如水莞尔一笑,斜睨着夙英,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她一眼,恁地任性地说道:“阔绰?公子詹买只斗鹅都需一百金,本宫的俸禄从不比他少,却凭甚么花不得?换而言之,当初柳凤寒被赶出家门时,浑身上下不过五两金。今日那五百两银票与他彼时倾囊相助的五金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讲到这里,周如水不禁回首看了一眼在远处炊烟袅袅的村镇。清风徐来,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不远处,就像看着这世间的各种种苦痛,看着这人群中的纷纷扰扰。在这苦楚之中,在这红尘之中,她感同身受,却又置身世外。慢慢地,她轻声一叹,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了,咱们也回罢。”

  是夜,星幕低垂,新安江上却是暗潮涌动。万籁寂静中,几盏莲灯从天而降,银铃声遥遥而至,树杈间熟睡的飞鸟均被惊得四下飞出。不多时,便见一道艳帜如火的身影从天而降,风浅楼的面容掩在濯濯生辉的金莲面具之后,眨眼,已广袖一甩,负手立在了岸边。

  风浅楼方背过身来,树林中便飞出了一道鬼魅的黑影。来人有着一张平凡的脸,五官尖削,肌肤苍白,呆滞的神色如同死魂。他朝风浅楼行了一礼,便半垂着脸伏跪在风浅楼脚边,闭着嘴,用腹语机械地重复道:

  “那五百两银票可塞进他包袱里去了么?”

  “女君的出手实在阔绰!如今,他柳凤寒就算想要走投无路去上吊也是难了。”

  “他那儿郎啊,虽是无稽,却是个丈夫。而这样的人,是只会有低谷,不会有绝路的。”

  “既如此,那女君为何再三劝他,莫要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话虽如此,但人生在世都需一口气。他再有能耐,再有心气,孤身在外,也总难免不会有落寞无望的时刻。”

  “阔绰?公子詹买只斗鹅都需一百金,本宫的俸禄从不比他少,却凭甚么花不得?“

  “换而言之,当初柳凤寒被赶出家门时,浑身上下不过五两金。今日那五百两银票与他彼时倾囊相助的五金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暗潮涌动的新安江旁,周如水主仆三人的对话再次响彻在夜幕之中,黑衣人用着与她们几乎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语调,相同的语速,将周如水主仆三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江边格外的静,暗淡的夜幕下,黑黢黢的山岭阴森而又鬼魅。风浅楼纤长的手指在腰间的玉笛上反复地摩挲着,随着对话的深入,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冷厉了起来。渐渐地,他暗黑的眸子隐隐眯起,锐利深沉的眸光就仿若一条随时都会吐出信子的毒蛇。

  当听到最后一句,风浅楼已一把捏住了腰间的玉笛,他猛地抬起脸,嘶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讥讽,带着狠毒,他怪笑着说道:“传言果不可信么?她周天娇倒是个表里如一的?如此,甩弃刘峥为何?私设留园为何?”月光下,风浅楼周身都镀上了一缕金色的光芒,随着这动作,他如丝缎般乌黑的长发倾泻在肩头,直是美得触目惊心,遍身生寒。

  华林行宫的寝殿之中,锦帐低垂,香气温软,周如水一回行宫便嚷嚷着腿酸,胡乱用了些零碎糕点,便迷迷糊糊地倚着榻睡了过去。

  却不想,夜半时分,两道人影顺着墙根溜进了殿中。未几,殿门由外被人推开,夙英自耳房被惊醒,乍见两黑衣人险些叫出了声来。

  却下一刻,炯七已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轻道:“自己人,稍安勿躁。”紧接着,她便见那两黑衣人出示了公子沐笙的符令,夙英盯着符令看了一会才放下心来。一时也是惊惧未定,喘着粗气翻了个白眼,呼出一口长气后,才不疾不徐地进了内殿,摇醒了周如水。

  周如水恍然自梦中醒来,由夙英伺候着披衣而起,洗漱一新后,直是在妆台前静坐了一会,待脑子清醒了,才犹带着倦意,罩着身枣杏色袍披,凭着几,自榻上坐定。

  彼时,夙英才放了黑衣人来见。

  那二人见了周如水都是作揖一礼,却,均是半字未言,只由左边那人朝周如水递上了一封封着火漆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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