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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君歌_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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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这突如其来的一推,周如水便不受控制的往后跌了去,她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却,预期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竟有一双温热的大掌紧紧地搂住了她的后腰,稳稳地将她托住,将她护在了怀中。

  阳光正好,树影斑驳,感受到自身后传来的异常熟悉又异常陌生的气息,周如水直是怔了一怔。她如兔子一般瞪大了眼,猛地抬起脸来,紧接着,映入她眼帘的便是王玉溪那白皙雍容的俊脸。

  彼时,王玉溪亦垂下了脸朝她看来。那如画的眸子青而灵,沉而净。只微微与之对上,周如水就觉得自个仿佛看见了清风徐来,一树花开。

  一时间,周如水的耳根嗖的一下就红了。她呆呆地望着王玉溪,直是过了一会,才匆忙自他怀中退出,忙是回首往夙英看去。但见炯七已将夙英救回了桥头,周如水才悄悄地舒出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裙,低低地,脆生生地朝王玉溪唤了一声:“三郎。”

  她轻轻地唤着他,声若翠鸟,动人至极。

  却,王玉溪只是晦暗难辨地,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眼有些冷漠,有些疏离,叫周如水的心便是咯噔一下。少卿,待她再顺着他的目光朝脚下的断桥望去,便真的是蹙起了眉头了。

  经过方才的震动,原先桥面上还尚只有一步宽的断面现下已裂得三步宽不止了。而这次,漏出的砖石中有新有旧,新砖中更大多都露出了大片的圬土,其中掺杂的杂质更是极其的刺目,偷工减料,已是昭然若揭了。

  一时间,周如水直是叹了一口气,她低低地说道:“若我没有记错,彼时主持修缮的,是庶兄裎。”

  听她一言,王玉溪也自那断桥上收回了目光。继而,他不紧不慢地朝周如水看来。他看着她,如画的眸中忽然就闪过了一抹淡笑,声音平淡无波,口吻甚至还有些温和。却,他低低地嘲讽道:“是呐,你的父兄们,可全不是省油的灯。”

  可不就是如此么?

  三年前,朝廷拨款修缮邺城周边官道时,公子沐笙与公子詹斗得厉害,后头渔翁得利,主事修缮这样的肥差便落在了向来不争不抢,沉迷诗文的庶公子裎身上。但显然,仅凭今日所见,周如水也该明白,她这平日里闷不吭声老实巴交的庶兄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了。

  如此,因王玉溪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话,周如水白嫩的小脸腾地便红了。

  她缓缓地垂下了脸,在跟着王玉溪朝桥下走去的过程中。她静静地看着王玉溪俊美飘逸的侧脸,静静的看着王玉溪幽幽广袖间骨节分明的细长五指。她沉默地看着他,脑中,更想着他方才看向她时灼灼如墨的双眸,想着他洞悉而又隐含着冷漠嘲弄的话语。

  忽然之间,她的心中就生出了一股难以诉说的难过与伤怀。她好像变成了一粒尘埃,而他,却依旧是暗夜之中最为璀璨的明月。他可以走向山水,走向广阔的天地,他永远都会是明亮璀璨的月华皎皎。可她,却始终都是被困在尘泥之中,□□乏术,独憔悴的斯人。

  忽然之间,她就不想再去看他了。

  忽然之间,她甚至不愿,不愿在这时这刻见到他了。

  发自内心的,周如水忽然很想逃。

☆、第70章 恕不从命第五十八章

  秋光眷顾,天空的颜色格外的透亮,周如水的心却如翻腾的飞絮,软而凌乱。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想着如何才能在这风口浪尖将盐改付诸实施。她算遍了所有人,算来算去,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如兄长一般,认为朝中最适合再提盐务之事,又不会被他人猜忌的,只有王玉溪的父亲,右相王端了。

  方才,她还在想她缺一个捷径。可当王玉溪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当他清楚地嗤笑了她的父兄。面对着他这个捷径,她却退却了,想逃了。

  说起右相王端,也是一言难尽。如今世人都只道他是才华横世的琅琊王三王玉溪之父,却再少有人记得,虎父无犬子,王端亦曾是周国的不二良臣。

  王端少时便博学善文,初入官场就被任为了秘书郎,辅佐尚是太子的周王于东宫。□□也曾夸赞王端,“制诰典雅,有儒慕之风。”据传,周王尚是太子时,与王端感情甚厚,常会相聚一齐,喝酒纵歌。一日酒醉,王端更曾对周王放下豪言道:“端之生死全为殿下,必鞠躬尽瘁,以助殿下安国长久。”

  而即使如今的周王昏沌不堪,周王在掌权初年时,却也是有过远大的抱负的。彼时,周王继位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提拔了王端为相。

  那时的王端更是有傲世的雄心,因周王的器重厚待,他甘愿放弃了琅琊王氏的家主之位,一心全都扑在了朝堂之上。泰康二年,王端提出了“十事要说”,其中就有勿贪边功、广开言路、奖励正直大臣、勿使皇族专权等诸多良策。泰康四年,朝廷又在王端的推动下确立了严格的官吏考核制度,以加强对地方官吏的管理。

  彼时,论政治清明,百姓安康,周国可居诸国之首。

  然而,好景并未长久。泰康八年,向来开明果敢的周王在与北疆一战后惰了性子,不但失了先前励精图治的精神和力图改革的节俭,更是沉溺于声色中无可自拔。他穷奢极欲,扩充后宫,大兴道教。渐渐地,当年匡兴周土的诸多法令也因此而名存实亡了。

  俗话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王端的转变,发生在泰康十二年年末。

  彼时,宫中发生了一件事。道是周王闲来无事,与宫婢在御花园中使弹弓打鸟,玩兴正浓时,王端却道有紧急军情要报。如此,周王也不得不放下弹弓,急忙传见。却,在听过王端禀告的事由后,周王便雷霆大怒了。他直斥王端不识相,只为了半点小事就白白地扰了他的雅兴,实是迂腐惹人厌。

  那时的王端也尚方刚气盛,登时也不服气,便顶嘴驳道:“臣所奏之事虽小,却比陛下打鸟重上许多!”

  他这般顶撞,周王听后自然也是不悦。更是觉得王端放肆,恼羞成怒之下,周王顺手便抄起了一把铁斧,当场朝王端砸去。

  这一砸,就直截砸碎了王端一对门牙。王端登时血流如注,他捂着唇痛不欲生,却还是忍着痛,从容不迫地弯身找回了自个掉落的门牙,仔细地将门牙揣入怀中之后,一甩袖便转身要走。

  见王端淡定若斯,无礼若斯。彼时,周王更是怒火中烧,他气问王端道:“你捡那碎牙做甚么?难不成还能留着做罪证状告寡人么?”

  闻言,王端的脚步也是一顿,他满唇是血的冷淡一笑,语气毋庸置疑,异常冷冽地嗤道:“臣子不能状告君上,但天网恢恢,自有史官书之!”

  自那以后,王端便转了性,再不多理朝中的政事了。

  近些年来,王端更是越发的清贫淡泊了起来。他身在朝堂,却是实实在在的碌碌无为,可谓是半分建树也无。早些年前,太子洛鹤亦曾问过王端,道是:”这世间万物,甚么味儿最美?“彼时,王端竟是呵呵一笑,捻须答道:“早春的韭菜,晚秋的大白菜,味道安逸得很!”在这话中,无欲无求便已是可见一斑了。

  后来,公子沐笙亦曾力邀王端为左膀右臂,但王端闭门不见,更称疾不与政事。后念公子沐笙心诚,两人终于同室而坐,王端却是只字不愿多言,唯赠了公子沐笙一幅亲笔所作的《百骏图》。

  《百骏图》中,王端笔下的骏马雄姿英发,毛色亮丽,皆有千里骏马之相。但可惜,那些个千里骏马却全都在奚官的、调、教下,不得不被困于禁苑之中,嬉戏于溪涧之间。它们即便矫健不凡,却也无法驰骋远行,只能平生碌碌无为,最终,沦为皇家气派的点缀之物。

  在《百骏图》的画幅留白处,王端自题了一句话,“肥哉肥哉空老死”。显而易见的,王端是将自个自喻为禁苑中的千里马了。而他已知了自个的宿命,似也调侃着地,悲愤着地接受了这样的宿命,接受了“肥哉肥哉空老死”的结局。

  确实,事隔经年,如今的王端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雄心飞扬的王端了。他比年轻时眼光更透彻,也更谨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权利更迭后潜伏着的危机四伏。他更明白,周王如此昏庸,他的壮志已是再难酬的了。如此,他便收敛了羽翼,固守着富贵,再也不肯贸然惹周王相忌,只愿碌碌无为以消磨岁月。

  却即便如此,俗话又有道,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于私,王端是个小人。于国,王端也是个君子。于天下,王端更是个大丈夫。他这样复杂的一个人,如何能没有如矩的远见,没有真知的灼见?当日钱闾上书,王端能在众说纷纭之中仍置身事外,仍作壁上观。便可见,他是能看出钱闾所言的远见所在的。更甚至,他也许是认同着钱闾的。

  如此,他本就是中立之人,又可能会认同此理,公子沐笙如何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他?

  却又,为何偏偏正是王端?是王玉溪的父亲呢?

  断桥不远处的凉亭内,周如水坐在席上神游了一阵,才抬起眼来安静地看向正静默煮茶的王玉溪。

  在王玉溪的面前,质地通透的琉璃壶冰清玉洁,她静静地看着他优雅地伸出手来,继而晾水,洗盏,润茶,冲水,那一连串的动作都有条而不紊,自然之极也优雅之极。未几,便见他慢条斯理地抬起了手来,紧接着,水入茶中,韵律深长,如是高山流水。不多时,茶中的热气便氤氲地飘散开来,直是茶香四溢,沁人心扉。

  彼时,王玉溪眼睑半垂地望了周如水一眼,先将斟好的茶盏轻轻推向了她,才又慢条斯理地给自个也斟上了一杯。

  周如水浅笑着接过茶,她低下头嗅了嗅茶香,轻轻抿了一口。未几,便又抬起了眼来,偷偷地瞅向了王玉溪。瞅着瞅着,周如水忽然就嫣然一笑,那明媚的眼儿都弯成了月牙,笑声更有如银铃,实是姿容濯人。

  她的笑实在太烂漫,王玉溪也不由地抬起了眼来。他的目光直落在了周如水低垂的眼上,少卿,视线又不自觉地滑过她白皙如凝脂般的耳。他只见她的耳廓圆润而又可爱,肤脂更是凝润似稚嫩的花苞。随着她那一笑,她耳垂上带着的鲜红珊瑚耳坠也微微晃动,轻轻悠悠,直衬得她如花似玉的脸颊也越发的艳美而又清丽了起来。

  一时间,王玉溪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他微侧了侧头,似笑非笑,饶有兴趣地问她:“小公主笑甚么?”

  闻言,周如水纤长的睫毛眨了又眨,她强压下内心的忐忑,心底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心悸,抬起眼来,深深地朝王玉溪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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