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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联袂之蒹葭_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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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熠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摸索着空荡荡的床榻,泰和殿中少了一个人,心里也像缺了一角。

  墨雨端着食盒刚进来,就看着玄熠歪在床榻上发愣,便恬然道:“皇上饿了吗?”

  玄熠转过头,先是瞅了瞅满桌子的奏折,又瞥了瞥墨雨端的食盒,直接倒下道:“又要用膳又要批折子,哎……”

  墨雨浅笑道:“那陛下坐着看折子,墨雨喂您吃东西可好?”

  玄熠瞪着金碧辉煌的屋顶,道:“朕不想吃。”

  墨雨凝望着皇上在床上踢被角,不由自主想到隆儿耍无赖的时候,跟皇上简直一模一样,这父子俩真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罢不由得笑了出声。

  玄熠偏过头,威严道:“你在朕身边这几个月来,是不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墨雨盈盈看向皇上,笑道:“墨雨素来胆子大,否则怎么会又复入宫。”

  小东子进来禀报说陶医生已被关押,消息传到了北凉,玄熠只得起身,心不在焉的吃着墨雨喂给他的食物,翻着奏折,嚼着嚼着,停了一下,睨眼带笑道:“这是什么?入口即化。”

  墨雨微微抬眼,清婉道:“是墨雨做的梅花糕。”

  玄熠澹淡道:“你的手艺又颇有长进,要点什么赏赐?”

  墨雨略略收敛笑意,目光一冽,道:“帝置酒洛阳南宫,上曰:“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若臣能自任为能,君以能臣人为能,陛下若事事亲历而为,必不为上策,无规矩,不成方圆,陛下应重塑朝纲。”

  玄熠听罢不由拊掌道:“朕一直没让你参与政事,真是朕之过啊!”说罢,狭意道:“要不,今日你陪朕去尚书房商议?”

  墨雨微微低头,复又举眸,清婉道:“墨雨只是必要时会为皇上排忧解难,但,有一事相求。”

  玄熠饮一口茶,随意道:“你有什么事求朕?放眼这大周的宫里,连朕都是你的,还用着求吗?”

  墨雨举袖掩唇,浅笑如斯,起身温婉道:“皇上可否给墨雨点明一二,要墨雨如何做,才能让陛下从五年前的自责中走出?”

☆、第23章 驱傩击鼓吹长笛

  冬日里,充足的日光透过窗棱,斑驳地洒在桌上,带着温暖的柔情似水缠绵,一时间泰和殿中,连窗前梅落依稀听得清楚。

  玄熠良久不语,只是默默凝望窗外红梅。

  墨雨深情而羞涩的眼眸里摄人心魂,笑吟依依道:“皇上不肯说吗?”

  玄熠恢复天子之姿,淡淡回答道:“朕以后再告诉你。”

  静默无言,弹指间就到了正月初一。

  除夕之夜,纷纷扬扬的大雪,若白花,如轻烟,似柳絮,雪中无数宫灯灼灼明亮,与夜空中满穹繁星遥相呼应,大红的灯笼与星芒闪烁交接,宫阙楼阁都笼上一层不真实的奢糜氤氲。

  繁琐的祭天之礼,驱傩过后,玄熠率文武百官,至乾坤殿大摆盛宴,把酒言欢,热闹非凡。

  喜庆之日,墨雨三千青丝一半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散了一半在肩头,只用了一枚翠玉的雕龙凤尾发簪,额间梅妆宛若绽放红梅,黛眉恍若水墨青烟般画意嫣然,衬得一双水眸宛若灿然的星光,一袭桃红吉服上纹绣百蝶度花,朱红长裙逶迤与地,腰间系了一条玄色葬雪宫绦,腰枝似柳,盈盈不足一握,宫绦上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他身披着大红羽纱斗篷,端庄高贵中带着淡淡的矜持,静坐在身着九龙华袍冕服,头戴冕冠的玄熠身侧,这也是他自入宫后,首次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鞭炮声响彻宫苑,歌舞升平浮华璀景中,文武百官,争先恐后想要看清墨雨容颜,许多人听闻漫天的流言蜚语后,便都猜测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妓,能动用皇后仪仗接入皇宫,虽然皇上命令不许私议,仍旧有些大胆者私下低低讨论着,果然是倾城倾国的天姿国色,才会让皇上宁叛朝纲,也要留一男子在身侧。

  还是有些流言蜚语轻若羽毛般传入墨雨耳中,他的水眸里闪过一缕恍惚,心头却是苦得发涩,刺得难受,原来,深宫中的他,只能住进皇上心里,却始终在众人眼中宛如妖物。

  玄熠的神情始终游离与歌舞喧嚣之外,对流言蜚语恍若不闻,他举起一杯琼瑶玉酿,贴附墨雨的耳边道:“朕从小就不喜欢守岁,闹得人心烦,朕想回去……”

  仿若在聊家常,墨雨温婉随口道:“缓歌慢舞凝丝竹,皇上不喜欢吗?”

  玄熠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嗤笑道:“她们哪有你跳得好看,朕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一舞,便是你跳的天落霓裳羽衣,余下真当看不下去。”

  墨雨举袖掩唇,嗔笑道:“皇上真当会说笑。”

  玄熠皱皱眉,无辜道:“若不是你在这里坐着,朕早回去殿歇着去了。”

  墨雨回眸微笑向他,清婉道:“皇上还要守岁呢!”轻轻一顿,声音愈低道:“若皇上想要让靖康王更加坚定龙体罹病,现在退席也未尝不可,只是,在位的还有细作吗?”

  玄熠表面维持着镇定的神色,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眼角眉梢里带着浅笑,悄悄在桌下与墨雨十指相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还是你聪明,待会儿,朕带你去个地方。”

  雪停了,月色浅淡如雾,飘飘渺渺如洁白花絮,箫声艳舞,众人大部分已然醉意深沉,卫博远早早带着隆儿回了东宫,几个清醒的大臣也只顾着看歌舞嬉笑,题几笔诗词应景。

  玄熠推了推靠在他肩膀上睡熟的墨雨,低低道:“你快起来,跟朕去个地方。”

  墨雨目光飘然,敛衣起身,和缓道:“皇上,要去哪儿?”

  玄熠促狭一笑,连同他华袍上的龙须都抖动了一下,道:“跟着朕去便知。”

  月色清幽,洒落银斑一地,宫中的红墙琉璃瓦和白雪相映成趣,玄熠拉着墨雨,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冷冷的晚风吹拂墨雨的三千发丝,冲淡心里浅浅淡淡的苦涩,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静谧、安心。

  一盏茶功夫,玄熠站住了脚,墨雨借着朦胧月色,待看清牌匾上的金色大字后,不由得一怔,失声道:“皇上,这不是金銮殿吗?”

  玄熠意味深长地望着牌匾,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缕寒光划过,他威严道:“是,这里是金銮殿,朕想给你那份答案。”

  墨雨松开玄熠的手,退了几步,深情地望着他,清婉道:“墨雨愿闻其详。”

  玄熠双眸沉静如寒潭深水,幽冷中蕴含了戾气,他仰头沉吟道:“六年前,朕的母妃被前朝之臣联名上书,子幼母壮,为了防止重演吕后称制,女尊独居骄蹇,惑乱朝纲,赐死母妃,立朕为太子。那时,朕没有父皇的庇护,没有后宫可依靠,没有可自保的兵权,外戚势力只静观其变,唯一可依赖的势力,在沈家被抄斩之日,变化为乌有!朕拥有名义上的储君之位,却无实权,那时候的一切,是不是很可笑?人人都道有了,便是执念,而朕的执念,却深重如海。”

  重重叹了一口气,玄熠唏嘘,他身上:“那时所有的一切对于朕来说皆是过眼烟云,只有金銮殿那把交椅,坚若磐石,只有站在哪里,俯视这个世界,才能视他人为蝼蚁!朕需要那个位置,来保护修云、熵儿、博远和卿琦,保护所有人。朕只能依赖于自己,独自跋涉,即便手染鲜血,即便血战到底,朕也无怨无悔!”

  “砰”一声,一个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如流云翩跹,玄熠放开墨雨的手,凝视着远方,目光灼灼,帝王天威道:“五年前,朕发过誓,扫清阻碍,笑对天下。”

  玄熠扭头凝视着墨雨的凝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道:“知道吗?朕也有过做梦的年纪,那时还年幼,比隆儿大不了多少……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可笑?”

  流连在荏苒的时光中,寻找逝去的温情。墨染的天际,不见了云岚,拂过相思的雪,篱落月色,心弦清音,离岸的歌声,随风而落,成了无法抗拒的回忆。

  墨雨步履轻盈地靠近玄熠,执起他的手,认真道:“墨雨也有过做梦的年纪,不过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了,墨雨是庶出,爹眼里只有大哥,出身将门,墨雨却喜欢读书,那时候,好像要个娘,所以那日在尚书房,隆儿那几句无邪的童言,几欲让墨雨流泪……”

  玄熠拥他入怀,感念道:“你对隆儿很好,连朕这个做爹都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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