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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联袂之蒹葭_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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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雨听罢后,微微蹙眉,回想刚刚隆儿嬉笑的神情,不免有些薄怒,这孩子怎么三天两头往外跑,当即又撑起伞,对寒星道:“你跟我过去。”

  寒星低了低头,跟随墨雨走进雨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龙首渠边,寒星突然上前,捂住墨雨的嘴,咬牙道:“对不住了,我也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我选择了一条不同于皇上想要的路。”

  墨雨也没挣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濛濛细雨中,铅色的云将水面映成入水淡墨色,玄熠,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若有缘,来生我还会与你在一起,在他即将看不清楚的时候,遥遥地仿佛看见了一抹绿色的袍角闪过。

  柳景明遥遥站在树后,他果然没猜错,督察院左督御史、户部侍郎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动不了禁军,可是眼下叶将军的兵马在都城,那个粗人向来看不起这些文绉绉的书呆子。转念一想,他拔腿就往泰和殿跑,眼下救墨雨的人只有当朝的九五之尊,皇上一定要得到这个消息,这是他脑中唯一的想法。

  他正气喘吁吁地跑着,第一次恨皇宫的路怎么修那么长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个人。柳景明抬眸看着赵君如,慌忙道歉道:“对不住,我着急没看清你。”

  赵君如摆手,气喘吁吁道:“没事,我也没看清你,你要去哪儿?”

  柳景明瞥了瞥他,没接话,又开始跑,只远远地留下一句:“要来不及了。”

  赵君如也跟在后面跑,他着急去找当今的大周左丞相,李卿琦。因着叶将军的兵马已围住了国都,他急得直跺脚,整个大周唯有李军师能镇得住叶将军,他恨不得马上跑到地方。

  柳景明和赵君如一前一后地跑到了泰和殿,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直接冲了进去,对着皇上大声道:“皇上不好了,墨雨被抓走了!”“皇上大事不好,叶将军已带兵围城。”

  玄熠拍案而起,他慌张道:“刚刚谁说的,墨雨被抓走了?怎么回事?”

  柳景明气息不稳道:“微臣亲眼看着他被一个叫寒星的影卫带走,就在龙首渠边!”

  玄熠气得脸色煞白,他怒不可遏道:“这帮人简直把朕当成了将死之人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修云,你马上带着人去找墨雨,快去!”又威严地看着李卿琦,命令道:“你去把叶蔚威扣下,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简直不明是非!”又对柳景明道:“你随朕去调禁军。”

  话音刚落,玄熠拿起搁在架子上的九龙华袍,披在身上,顿时一如过去般威风凛凛,他拎起柳景明就跳上了房檐。

  阴暗的屋中,墨雨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座椅上,他轻轻一笑,闭上眼,淡然道:“赵黎昕,这是你的主意吧?”

  赵黎昕出列,面无表情道:“你身为一个男妓,祸国殃民不说,还逾越治国,不合祖宗法治,理应处死。但念你在养育太子多年的份上,赐你一杯鸠酒。”

  墨雨平淡一笑,轻声道:“你把我放开吧!我早已接到密信,只要我死,你们就会解除对国都的包围,所以,我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一个将死之人,早已心如槁木,只是我想要做最后一件事。”

  赵黎昕回头看了看光禄寺卿,朱鸿羽突然出列道:“你要做什么?”

  墨雨水眸一转,清浅笑道:“梳头。”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男妓居然在最后的时刻,还想着容貌,顿时许多大臣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朱鸿羽对赵黎昕道:“我们就让他梳头好了,之后便送他上路。”

  墨雨被解开双手,他从怀中拿出一枚月牙发簪,隐去厌倦和凄凉,对着镜子一缕一缕开始梳了起来。他自幼不喜欢头发被束着,每每读书的时候皆喜欢把头发散开,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他早已忘记自己束着头发是什么样子。这枚发簪是皇上给他的定情物,他只想带着离开人世,了却对玄熠一点思念。

  几个城府浅的大臣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看着墨雨把头发散了一半,挽了一半,他确实很好看,美得不沾仙气,难怪皇上会为他驱散后宫,宠爱无极。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穿着整齐划一战袍的士兵站在雨中,此时的刀光剑影,让李卿琦差点以为自己置身与北凉战争中,他的腿每到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他虽知道皇上做得有些过分,却没阻拦,并非不是不想给皇上留下好名声,而是如今他已懂得,失去那个人的锥心之痛。

  他站在城墙上,话音不大,道:“叶将军听令,马上放下武器。”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旧日士兵听见了他的话,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李卿琦看着叶蔚威难看至极的脸色,低声命令道:“来人,把叶蔚威抓起来,关进大牢。”

  玄熠带着一拨人去了林家,能调动这么多人手的,除了右丞相林家,谁也做不到,但是这家德高望重,人员错综复杂,只能由他前去。修云带着柳景明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景明跟皇上大吵说哪里才是那些大臣藏墨雨之处,所以玄熠就把修云拨给了小书吏。

  柳景明带着出手狠辣鬼魅的齐修云匆匆赶往了一个地方,他记得模糊听说过,凭借脑中的底图,他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废弃的仓库。

  墨雨梳好后,一袭白衣淡然起身,他拿起托盘上清冽鸩酒的金玉酒盅,淡然地看了看在座所有人,了然一笑,低昵吟道:“红酥手,黄縢酒,满城j□j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随即饮了一口酒,刚咽下,只觉身后一阵风吹过,他回过头去,手中一杯鸩酒顿时洒个干净。

  齐修云带着柳景明直接闯了进去,他看见墨雨的瞬间,就放开了柳景明,直奔墨雨过去,抱起人,转身就走。大臣们带着侍卫要上前阻拦,齐修云很快拔出剑,他整个人带着凛冽刺骨的狠厉杀气,让在场所有人微微感到了一阵心悸。他一手抱着墨雨,一手提着剑,很快杀开一条血路。

  墨雨轻声对修云道:“景明还在。”

  齐修云冷冷道:“我只能救一个人。”随即他理都没理柳景明,就强硬地拽着墨雨准备撤退。惹得墨雨焦急道:“景明,你快跟出来。”

  柳景明看了周围形势,心里知道今日他是活着走不出这里,他淡笑了一下,冲着墨雨喊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倾…沈巍,我一直都没告诉你,这个名字很好听…”

  墨雨最后看见的一眼,是景明被愤怒的群臣围住,他心下已知,故人不在,都是他的错,还未等伤心,只觉得腹痛如绞,冷汗直流,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三日后,鼻中闻到了隐隐的檀香,墨雨睁开眼眸,他眯着眼,只觉得眼前灰蒙蒙一片,隐约能分辨出几样家具摆设,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玄……熠……”

  玄熠已经枯坐在墨雨身侧三日三夜,他事后暴跳如雷,要不是李卿琦拦着,他早就诛杀那一票所谓忠心的大臣,待看见墨雨被中毒送回后,他如被人摘去了心肝,把后面的事交给了李卿琦,每日焦躁地坐在床边等待墨雨醒过来。

  他听闻声响,马上握住墨雨的手,低昵道:“朕在这里。”

  墨雨只觉得眼前原本模糊的影子,越来越看不清楚,也许是外面阴沉,玄熠并未点蜡烛的缘故。很快有水滋润了他干涸的嘴唇,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低声道:“熠,你怎么也不点灯?”

  玄熠皱眉看着墨雨眼眸,早已不复往日那般秋水含烟,心痛顿时如澎湃的巨浪疯狂击打在他的心底,他当即惶恐叫道:“太医,太医在哪里?”

  太医给墨雨把了脉,瞧了几眼,慌张跪地道:“相公的眼眸似乎是被毒药所侵蚀,应该是模糊看不清东西,却并未完全失明……微臣实在无能为力……”

  玄熠当即怒道:“来人,把这太医拖出斩了,再给朕换一个。”

  墨雨听得清楚,知道自己已然失明,他微微用力拽着玄熠的衣袂,轻声道:“皇上不要动怒,也不要怪罪他人。”

  玄熠听罢,咬牙忍住心口的烦闷,他背着墨雨,哇一口血吐了一地,惊得太医大叫:“皇上,皇上!”

  玄熠摆摆手,带着倦意的颤声道:“去把太子给朕找来。”

  隆儿早已在泰和殿外殿等候,几乎是听见父妃醒来,就用最快速度跑了过去,待他知道父妃失明后。他猛地停住了脚,走到跪在殿外请罪的朱鸿羽面前,阴冷地看了看,随即他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朱鸿羽一巴掌,阴森森道:“你们都没长眼睛吗?如果父皇真有一日驾崩西去,不用你们下毒,父妃也会随着父皇一起去,父妃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们也要处心积虑害他,本王一定会让你们这些人统统付出代价!”

  隆儿进去的时候,听见父皇对他父妃轻声道:“墨雨,你看不见,没关系的,我可以变成你的眼睛,帮你看尽世间所有事物,只要你想听,我会事无巨细的给你讲……”听着听着这段对话,隆儿悄然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走近父皇身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轻声道:“父皇,孩儿有话对你讲。”

  玄熠抬起头,烛光摇曳中,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他起身带着隆儿走到屏风后,低低道:“你想说什么?”

  隆儿仰起头,坚定道:“爹爹,你带父妃走吧,天下孩儿来帮你扛,此生,孩儿只希望父妃能快乐。”

  玄熠淡淡地看了隆儿一眼,点了点头,摸了摸隆儿的头,轻声道:“孩子,为父这些年也有对不住你和你娘的地方,隆儿,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励精图治,完成为父不曾完成的事业,小心林家……”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家祭无忘告乃翁。”

  隆儿含着泪,点头道:“爹爹,我和娘都不会怪你。”

  三日后,大周一百三十六年,第五位皇帝驾崩,太子隆与灵前继位,改国号为永和。

  那日,一袭白衣的墨雨,由明月搀扶着,在全宫缟素中,在众位大臣错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来到皇上的灵柩前,他摸索了半日才碰到隆儿,他浅浅一笑道:“隆儿对不起,父妃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日后你要记得天冷加件衣服,不要总忙碌……”千叮咛万嘱咐,皆出自于慈爱之心。

  隆儿听罢忍住眼泪,他咬牙从怀中拿出一枚药,放在墨雨手心上,轻声道:“父妃,这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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