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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梅同疏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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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疏微微侧头,缓缓地道:“我不会谋反的。我对谋反没有兴趣,但是你有。”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杨晔身前。杨晔眯着眼打量他,终于看清了大衍王朝中这位鼎鼎大名却无人得见的人物。见他高挑匀称的身段,黯淡的光线从身后投在他银灰色的衣衫上,闪着隐隐流动的光泽。看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左右,由于常年不见天日,脸色呈细致纯净的玉白色,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幽深冷淡,如一潭寒水般无波无澜。

他的眼光扫到杨晔身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茫茫然不知看到了哪里。杨晔长眉一拧,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见他手中执着一卷纸,道:“供词我替你写好了,你只需画押就成。”

杨晔斜睨着他,冷笑不止:“你这个活死人,瞧你那模样,是从十八层地狱里溜出来的恶鬼?还是从邙陵上爬下来的僵尸?你敢诽谤我!老子没有谋反,老子不画!”

他言出无状,凌疏并不生气,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吩咐道:“上刑。上到淮南侯愿意画押为止。”

凌疏几个属下闻声而至,铁钳般的手掐住了杨晔的四肢和颈项,把他推到东墙根处的一个庞然大物前,直接架了上去,接着一声轻响,机关启动,背后的铁架上伸出了铁箍,把他的手脚紧紧扣住。杨晔使力挣扎了一下,徒劳无功,手腕脚腕却突然同时一阵刺痛,原来那铁箍内部竟然还有倒刺,深深地刺入了肌肤中。他剧痛之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张口就骂道:“你这杀千刀的活死人,也就是躲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装神弄鬼。我操-你爹妈叔伯兄弟姐妹!我操-你太祖太奶爷爷奶奶!”一瞬间把凌疏的祖宗八倍骨肉血亲就骂了个遍。但骂也是白骂,凌疏依旧充耳不闻。自去那椅中坐下了,端起茶来轻轻啜了一口,方才缓缓地回应道:“我家里人早就死光了。你若是要操,可等你死了,到阴曹地府里操去。”

杨晔狠狠地看着他,眼中如要冒出火来,忽然“噼啪”一声,背上一阵麻木,混着火辣辣的灼热,而后才是一阵尖锐的、深入骨髓的疼痛。接着噼啪声连响,却是夹杂着两股铁丝的藤条鞭子抽在身上,痛感瞬间铺天盖地蜂拥而至。杨晔咬牙忍着,间隙里就喘着气骂他几句。凌疏对鞭刑似乎没什么兴趣,一直未曾正眼看他。待见杨晔几十鞭挨下来,依旧嗓门清亮火力四射怒发冲冠,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放下了茶盏,立时有人过来给他添上了茶。

凌疏吩咐道:“上火刑吧。”

便有人端来了火盆,上面架了十几个的烙铁,从大到小一字排开。这次由副司狱亲自动手,可见对杨晔甚是看重。那副司狱看看凌疏,凌疏对着他微微一点头,那人拿了最小的一个烙铁起来,也就铜钱大小,烧红,一下印在了杨晔的胸前。

青烟四起,杨晔一声闷哼,彻底骂不出来了。

真疼啊,这疼到麻木的疼,让他通体战栗哆嗦不能自已。一瞬间,杨晔明白了,原来人活着,不是单单在酒肆里玩闹,不是有事儿没事儿找到云起耍赖,不是三天两头去杨熙府里跟他撒泼撒娇趁机把自己看上的东西卷走。原来还会遭飞来横祸,可以疼到如此锥心刺骨,生不如死的地步。

原来不管想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他被那做工精致的小烙铁按到第十下的时候,也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得鲜血淋漓。脸色惨白,满头的冷汗,神智渐渐恍惚起来,隐隐约约听凌疏的声音道:“让他清醒一下。”而后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杨晔果然清醒了过来。这阴沉的牢里渐渐转得黑暗,有狱卒点起了油灯,他喃喃地道:“天黑了。”

没有人回应他,天果然黑了。凌疏站起身来,再一次缓步走到他身前,指指旁边的一个东西:“给他穿上。”

那是一幅铮亮的盔甲,两肋下却各有一道缝隙,杨晔本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无奈竟是说不出话来。两个人过来,把那铁盔甲拿了起来,一分为二,前后各自一片,这下杨晔看清了,也看懂了。盔甲内里,遍布半寸有余的银针,针不长,扎不死人,也不会出太多血。

然后那两人把这件物事给他穿上了,调动机括,紧紧地箍到了杨晔身上,其中一人解释道:“这是金缕玉衣。”

杨晔闭着眼,牙咬得格一声,这千百根银针同时刺到身上,那种疼,让他久久地战栗,良久方嘶声道:“凌疏,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凌疏忽然在他身前很近的地方说话了,声音清柔舒缓:“你不能死。来人,给淮南侯把晚膳用了。”

由于声音太近,杨晔一惊,猛地睁开眼看着他,见他就在身前三尺处,正目不转瞬地看着自己,黝黑的眼底似乎隐隐有波纹闪动,光华流转。那是兴奋,一定是,杨晔张口骂道:“你个狗-日的,老子受刑有什么好看!你这不是疯子是什么?有疯病了你就去治,别把你那两只狗眼看老子!”

凌疏想是被骂的多了,任他如何辱骂也不生气。有人把所谓的晚膳端过来了,杨晔生怕他们给自己吃什么怪异的东西,忙紧紧咬住牙根,但忽然间下颌一痛,被一人出手卸掉了下巴。接着被人强灌了一碗东西,入口竟是上品老山参熬成的参汤,他震惊无比,诧异地看着凌疏。待一碗参汤灌完,那人在凌疏的示意下把他下巴安上,凌疏自己不再看他,转身行了出去。高挑端正的背影很闲雅,很淡然。

于是杨晔明白了,他不能让自己疼死在这里,因此用参汤来提神吊命。

杨晔穿着那件金缕玉衣,渡过了有生之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他提着全身的功力抵挡疼痛,最后疲惫不堪,睡过去,被疼醒,睡过去,被疼醒,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地煎熬下去。

第二日清晨,进来两个人替他把金缕玉衣脱掉。杨晔发起了烧,通身滚烫,全身的肌肤肿胀,衣服上俱是斑斑点点的鲜血,还有烙铁留下的焦黑的印迹。他看不见自己成了何等模样,想来牛头马面要来拘魂,也未必能认得出自己的真身。

凌疏走了进来,着玄色长衣,织出暗红色朱雀纹图案,他衣服质地精良,通身却并无佩饰。在他那张椅子上端正地坐下,有人斟上了茶,依旧是大内贡茶三清白眉。昨日那张状纸就放在他手边,他打量了杨晔片刻,问道:“画押不?“

正文 第 8 章

杨晔慢慢支起头,声音暗哑、有气无力:“凌疏,你看信看了这么久,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有没有看到赵王在边关打仗,出生入死,戎马倥惚。你们在洛阳享福,纸醉金迷,歌舞升平。谁在塞上吹羌笛,谁在京师着玉衣?你却说他谋反,你说他谋反他就谋反了吗?想把我屈打成招?这点伎俩算什么?不画!”

凌疏沉默片刻,道:“是不算什么。金玉满怀、楚腰掌中轻、水调歌都没有给你用。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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