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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_第68章

魏香音Ctrl+D 收藏本站

  唐瑞郎知道他这是在说昨日射箭的事,急忙低声下气地赔不是,紧接着又有许多问题要问。

  可就在这个时候,边上院子里却热闹起来,想必是茶汤已经准备好了。

  陆幽再不理睬唐瑞郎,径自走出院子去吃茶。

  奇怪的是,此后唐瑞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吃完茶,各位送火的宦官都得到了一个沉甸甸的描银木匣。里头装着一爰印子金,一袋珍珠并杂宝若干,还有香料。

  如此奢侈的手笔,竟然超过了当年母亲托忠伯留给他们的那袋子银钱。

  轻轻松松地就得到了这一笔巨款,陆幽心中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欢喜。

  他出了门,将盒子放进马背上的褡裢里,又向领头的常玉奴告了假,随即孤身离开众人,策马朝着城坊外行去。

  他首先要去的是与胜业坊紧挨着的东市。东市的西南角有一间凶肆,在这里能够买齐扫墓所需要用的所有物品。

  想到终于能够为爹娘扫墓,陆幽这才勉强将不悦的心情抛诸脑后。

  他贴着街边拐了一个弯,出了南坊门,穿过熙熙攘攘的西市找到了那间凶肆,立刻采买金纸香烛,且只挑贵的好的收。全部置备妥当之后,物品装了满满的两个大柳条筐子,只能又往边上的车坊租了一头毛驴跟在后头。

  于是,这一马一驴慢悠悠地开始往城南走。

  沿途路上人流如织,大都是出门踏青扫墓的,见他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少年,却穿着满身绫罗、骑着高头大马,自然知道是打北边来的,无不避让三分。

  就这样一路来到永崇坊附近,眼看着再往南就冷清了,忽然间角落里冒出了一个骑着白马的人,硬生生地拦到他的面前,还伸手拉住了他手上的缰绳。

  除了那唐瑞郎,还能有谁?

  陆幽倒也不再惊讶了,只勒住了马匹冷冷地看着他。

  “能不能找个地方,把话好好地说一说。”唐瑞郎压低了声音道:“今天这一走,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玲珑精巧的乌木小方匣:“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我替你保存这个东西的答礼罢。”

  这东西是——?!

  陆幽瞳眸微缩,立刻想到了答案。

  路边恰好有一座酒楼,两人系了马与驴,上二楼要了一间僻静的雅座。陆幽始终冷着一张脸,于是唐瑞郎便自作主张,点了一桌子的素食。

  等到菜陆陆续续地上齐全了,陆幽终于忍不住要求道:“把那东西还给我。”

  唐瑞郎又将那小方匣取出,拨动小小的金扣,将盒盖启开。

  只见淡紫色的漳绒内衬上面,安安稳稳地摆放着陆幽的那一枚琥珀兰珠。

  陆幽急忙拿过珠子放在手心里端详。只见珠身依旧金黄剔透,紫兰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珠体一侧像是经过了磕碰,竟然有了个指甲盖一半大小的缺口。

  他顿时心疼不已,恼火地抬起头来看着唐瑞郎。

  “这不是我干的。”唐瑞郎急忙澄清,“还记得那天的事吗?我掉进了水里头,而这枚珠子也从你的怀里滚了出来。我估计它应该是先磕在了地上,再滚进水里去的。等我把它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掉进水里了?”陆幽难得反问了一句。

  “嗯。”唐瑞郎点了点头:“我落水的时候就看见它跟着一起掉了下来,可那时候我还不会水,也根本就捞不到。后来等我醒了,就找了几个好水性的人帮忙,将亭子周边的水底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总算是给找回来了。”

  唐瑞郎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是陆幽却很明白,事实远非如此这般轻松。

  那亭边的水湾他也去过。植被繁茂、淤泥厚积姑且不提,琥珀兰珠本就是轻飘飘的一件物什,肯定会随着水流缓缓移动。若是汇入雀华池里,再想要找到又谈何容易?!

  陆幽虽然愤懑,但并不是蛮不讲理。他稍稍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向着唐瑞郎点了点头。

  “……谢谢。”

  说到这里,他却又摘下了脖子上的护身符:“这个还你。”

  这一次,唐瑞郎倒没有再拒绝,他伸手接过那条仍带有陆幽体温的护身符,揣进自己的怀中。

  “我收下这个,是因为它会给你带来危险——射礼那天我见你戴着这个,不知道有多惊讶……还好我与宣王关系不错,别人倘若怀疑,就说是我赠给宣王的,倒也不是说不通。”

  陆幽不回话,只默默地感受着护身符从自己指尖滑走的滋味,然后才发问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为何与赵阳如此接近?”

  唐瑞郎往陆幽的碗里夹了一块豆腐。

  “你既然当得了赵阳的替身,想必也已经对几位皇子的脾性有所了解。太子自视甚高,再加之被几个仕人围着哄着,因此向来对宦官与外戚不假辞色;端王与康王是我的两个姐夫,姻亲关系自不待言;剩下两名皇子尚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将来如何尚未可知。如此算起来,也就只有宣王一人需要拉拢……不知怎么的,也就成了我的责任了。”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将自己的碗里的豆腐捣得粉碎。

  “说到底,都是在巩固自己的利益。”陆幽一语中的,“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读什么太学,直接进弘文馆不是离赵阳更近?”

  唐瑞郎也不与他争辩,又夹了一筷子莴苣给他。

  “外戚与宦官,自古以来都为人所不齿。你若存有偏见也很正常。只是如今你已经入宫为宦,也应该明白并不是所有宦官都是阴冷嗜血的怪物,外戚亦然。我也没有什么奢求,只希望你还能够和以前那样与我说说话,遇到困难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我曾经向你的母亲许诺,一定会护你周全,若你有什么意外,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一番话又刺中了陆幽的心中隐痛。

  “我爹和我娘,他们到底是怎么……怎么出的事?”

  “说实话,这件事我也不敢下定论。自从你爹娘东行之后,一直都没有任何音讯。之后刑部忽然有消息报来,说他们二人突然去世。不过,随同传来的消息还说流放地遭遇了海寇的侵扰……你应该也听说过的罢?前朝的余孽造了数百艘大船,一直在东海上盘桓。”

  东海鬼船……

  陆幽当然听说过,但他一直以为那仅仅只是一种传言并无实据;可谁曾料到,画中的猛虎也会下山来吃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唐瑞郎:“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要想印证,恐怕很难。”唐瑞郎倒也坦诚,“时隔一年,就算你现在跑去东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头绪。除非找到那些海寇,说不定还能有个结果。”

  说是这么说,但做不做得到,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好在陆幽对此并不抱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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