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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_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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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想越觉得诡异,只听唐瑞郎还在说着话。

  “当朝皇帝倒是不好此道,不过弄雨楼使依旧是有的。听说那些男宠经常会被宗室子弟们讨了去,或者用作炼丹炉前的试药人。总之听人说……一旦进了弄雨楼,就几乎没有再囫囵出来的人。”

  “几乎?”陆幽追问,“也就是说,有人曾经从弄雨楼全身而退了。”

  “的确是有。而且这个人你我都认识,再好猜不过了。”

  “戚云初?!”

  的确,戚云初如此清秀的容貌,少年时想必更是雌雄莫辩,说不定一入宫就被选进了弄雨楼。

  但戚云初又是如何逃脱的?

  “是安乐王救了他……或者说,他们救了彼此。”

  唐瑞郎真是似乎什么事都知道。

  “九岁的安乐王偷偷地划着小船,想去东海池对岸的佛光寺里看望自己的母亲。半途中风浪大作,小船被推到了弄雨楼的浅滩边,是戚云初涉水将安乐王救出。此后安乐王就将戚云初从弄雨楼讨出去,成为了他的专属。”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往事。

  见陆幽沉吟不语。唐瑞郎还以为他藏着什么心事,于是又叮嘱道:“如果有人要让你去弄雨楼,哪怕只是传信或者办事,都绝对不要答应。万一你觉得有人在打你的主意……就来找我。我每日都在左省的弘文馆里念书,那地方不算大,你一定能够找到的。”

  “我不会来找你的。”

  陆幽不假思索地反驳,然后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让马儿快走两步,将唐瑞郎甩在了身后。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听见唐瑞郎追赶的声音。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陆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转过头来,只见唐瑞郎勒马停在路边的一株桐花树下。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他低声道。

  “仔细想想,我还是不该跟着你一起去扫墓,那样会让你有很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回程的路上,你最好还是沿着刚才走过的路线返回较好。前些日子,昭国坊一带混进一帮歹人,如今刑部的人正在大肆搜捕。我担心你刚才要往那里去,刀剑无眼的,万一伤到了就不好了。”

  说罢,又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

  “佐兰,你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但是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说完这句话,唐瑞郎终于勒了勒缰绳,掉头离去。

  陆幽沉默地看着唐瑞郎远去,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

  此处已经过了昭国坊,再往南走几步就是大业坊地界。

  依旧是破破烂烂的一坊之地,人去楼空的东市里杂草及膝,走近了偶尔还能听见蛇飞快地游走,蚱蜢与老鼠纷纷逃窜。

  穿过了东市就是陆鹰儿家,陆幽还没有过去叫门,就听见了一连串熟悉的叫骂声。

  今儿个刚过寒食,还是清明正日,陆鹰儿却趁着老婆去给老丈人扫墓的机会,一个人溜去鸣珂曲里头快活。也难怪朱珠儿要大发雌威。

  那边打着雷下着雨,这边陆幽从容自若地步入大门。

  在院子里头做事的瓦儿赶紧跑去后院通报。不过一会儿功夫,咆哮声戛然而止,胖瘦夫妻二人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入宫后的这几个月里,陆幽与叶月珊之间的书信往来一直仰赖于陆鹰儿的中转。所以,陆幽时常会托人带些礼物过来,逢年过节没有一次落下。这次出宫,陆幽自然也带了丰厚的礼品,将陆鹰儿两口子还有瓦儿都哄得妥妥帖帖。

  正巧柳泉城那边也有叶月珊的信件过来,陆幽就一并拿了,准备带去父母的坟头上拆读。

  时光有限不容挥霍,陆幽与夫妻二人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出门前往西边的高冈。

  高冈上人迹罕至,入春过后野草蓬勃生长着,记忆中通往坟茔的道路,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有好几次,陆幽都几乎迷失了方向,所幸地上还有朱珠儿零星抛洒的纸钱。虽然花了一段时间,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座没有留下碑刻的简陋坟墓。

  或许是陆鹰儿夫妻相帮着打理照顾的缘故,坟头上比陆幽想象得要干净清爽一些。他又亲自动手,拔掉了几根趁着春雨冒出头来的荞子,然后开始将驴背上的贡品祭器,一件一件地摆放在坟前。

  “爹、娘……”

  他一边动手,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孩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有来给你们请安。今日虽然赶了过来,可一会儿也还是要走的,礼数不周,还请你们不要生气。”

  说着,他取出一壶琥珀美酒,浇在墓前的土地上。

  酒香弥散,可惜土壤中已经浸饱了连日来的靡靡细雨,只能任由美酒在地表纵横流淌。

  酒倒完了,陆幽又蹲下身,轻声慢语。

  “今天是清明正日,宫里头生了新火,分赐给朝中宠臣。孩儿记得,爹一直叨念着咱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得到一支皇上赏赐的新火,您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火折子,打开一头的套筒,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果然有火星隐约跳动起来。

  “您看,这就是宫里头的火,咱们家也有宫里头的新火了。我这就帮你们点上。”

  陆幽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伸进竹筐里,掏出几张印有《陀罗尼经》的帛纸想要引火。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遍,这火却无论如何都点不起来。

  “怎么回事……我明明买得都是最好的,纸也没有受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惊愕之下,陆幽重复着相同的话,声音慢慢变得颤抖。

  “爹、娘,是你们生气了吗?”

  他仿佛疲累了,双手撑在酒香四溢的泥泞土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你们是在气孩儿我从宫中偷了东西,还是气孩儿没有和你们说一声……就擅自入宫当了宦官?”

  坟冢无声,当然不可能给予他所想要的答案,但这种死寂,在陆幽的眼里却成为了一种沉默的谴责。

  他低垂着头,好像一个跪在家法面前,犯了错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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