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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再沐皇恩_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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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康安激动道:“多谢太后夸奖……”

  太后颔首道:“此番你能来,富察氏在天有灵,必然会很欣慰的。”太后说着,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和珅,忽然笑道:“皇帝,这回哀家可要好好夸夸和珅,也不晓得他是如何吩咐侍卫的。这一路上山,坐在那銮舆内,竟是半点都不觉得颠簸,和珅这大内总管做得实在是好。”

  弘历闻言挑眉笑道:“和珅,还不快谢恩……”又冲太后道:“他是个有能力的,否则朕也不会让他来当如此重要的位置。”

  和珅挤出一抹笑容,低声道:“能得太后夸赞,是奴才的福气。”

  叙话了一阵,太后也想起了正事,她扶着弘历的手,一步步地穿过朝阳洞,直至碧霞宫。

  太后与弘历站在碧霞宫的台阶下,抬头向殿中看去。作为母亲,老太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弘历低落的情绪。

  她轻轻拍了拍弘历的手,低声叹道:“富察氏这孩子,当真是可惜了。”又过了一阵,她见弘历依旧沉默着,兴致着实不高,便也不再勉强,体贴道:“皇帝,哀家有些话,想单独说予碧霞元君听。左右都有侍卫守着,你也莫要担心哀家,去歇着吧。”

  弘历迟疑道:“皇额娘……这……”无奈太后执意如此,弘历也只好吩咐左右好生看顾。这才将殿门掩上,在殿外守候。

  和珅原以为要等上一阵,不想却见弘历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地与弘历面对面站着,并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在意与关心。

  弘历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举目眺望着碧霞祠四周的景致。山里的温度比起外界要低许多,山风劲吹之下,弘历却毫无征兆地开口道:“碧霞祠,泰山圣母碧霞元君的道场。传说向碧霞元君祈愿,可以求得长生不老,子嗣兴旺。那一年富察氏特地向朕请旨,亲上泰山参拜碧霞元君。她虽然嘴上不说,可朕心里明白,永琏和永琮的接连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朕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就告诉她,是泰山上的碧霞元君,看上了两个孩子的资质,将他们接去当了仙童。朕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也许就是那么点渺茫的希望,支撑着她一路笑着到山东。直到她走了许久之后,朕才明白,她千里迢迢来到泰山,是为了求碧霞元君,将孩子还给她。可是该死的,朕却从来没有懂过她的心思……”

  和珅看着弘历蹲在地上,一双手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头,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的愧疚少一些。和珅听着弘历颤抖的话语:“在岱顶驻跸的那天夜里,她是哭着醒来的。朕问她怎么了,她说碧霞元君没有托梦给她,那是元君不肯将孩子还给她。那个时候朕就在想,百官叩拜的真龙天子,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当真可笑。”

  和珅以为弘历会哭出来,然而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珅眨了眨眼,拼命将眼眶的酸涩感憋回去。他走到弘历跟前,用尽全力将他的手按住,犹豫半晌,还是柔声道:“皇上……您这样,孝贤皇后在天上看见了,也会难过的……”

  他看着全然失神的弘历,反复地张了几次口,还是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您这样折磨自己,我也会心疼的。”

  

  ☆、第五十六章

  

  心疼?自己有什么资格心疼呢?和珅手上使着劲儿,心下却自嘲地想着:让他失魂落魄的人不是自己;让他恼恨懊悔的人也不是自己;睹物思人,听起来浪漫,可惜弘历所思所想的,从来都不是他。

  哪来的立场,大言不惭地说心疼呢?

  弘历被和珅拽着手,手腕的一圈已经被捏出了红痕,他也渐渐地从失控中平复下来。弘历勉力朝和珅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而面前的青年脸色却很冷。

  他听见弘历哑声道:“吓着你了?是朕失控了,这些话朕埋在心里很久,久到都快腐烂生蛆。不知怎的今天就在你面前说了出来,烂得太久,自然就带上了一股恶臭……”

  弘历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和珅却没有力气将嘴角掀起当个捧哏。他心想,该感到荣幸么?当了一个帝王的树洞,是该开心的吧。皇帝把心窝子都剖开来了,自己也应该知足了。可为什么心会那么难受呢?就像缺氧了一样。

  皇帝对着不同的人,自然会说不同的话。就像跟纪晓岚谈论诗词,跟阿桂探讨军事,跟钱沣讨论吏治一样,皇帝也喜欢对着和珅说些无处倾吐的私话,安放那些无处宣泄的情绪。可是,那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

  和珅莫名地就想起了原身在梦里问过的问题:“如果皇上真的爱你……他怎么会看不出你已经换了芯子?”

  那个时候自己还为弘历找借口开解,所有的一切在如今看来,就像一个疯狂打脸的笑话。和珅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换了芯子的人是孝贤,弘历需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发现那是个假冒伪劣品?

  一刻钟,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其实所谓的看不出,只是那人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而已。和珅艰难地吸了口气,冷风灌得他胸腔疼,里头虽有东西不断跳动着,却像被人掏空了再堵上破棉絮般,难受异常。

  弘历看着青年逐渐泛红的眼眶,愕然道:“和珅……你怎么了?”

  和珅松开弘历的手,揉了揉湿润了的眼眶,声音沉闷而嘶哑:“山风将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其实要放手……也没有那么难,和珅垂下眼帘,视线徘徊在弘历的手腕上。

  所有的痕迹,都会像腕上的那道红痕。初看之下触目惊心,吓到自己也吓到旁人,可实际上疼痛不到血肉,片刻之后就随风消散了。

  和珅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沙土,没有起伏的声音听得弘历直皱眉:“皇上……时辰快到了……太后娘娘也快出来了……”

  弘历还欲开口问些什么,太后却已在道姑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了殿门。

  弘历顾不上看和珅的表情,连忙赶上前去。和珅没有如往常一般,紧跟着弘历的脚步。他走得很慢,甚至还落在了几个侍卫的后面,仿佛那样就能找回自己的步调。

  这一日弘历陪着太后,游历了泰山上的大大小小许多处建筑。从岱庙碑林到青帝宫,弘历极有耐心地为太后讲着各处的典故。弘历记性极好,历次登临泰山,地方官员那套万变不离其宗的说辞,他记了个大概。如今复述与太后听,竟也*不离十。

  和珅始终与弘历保持了一段距离,也许是离得远了,视线反倒变得更加开阔。和珅虽然没有从正面看见弘历谈笑风生的样子,可从他那挺直的腰背与那时不时偏头倾听的动作中,也能窥到一丝潇洒自如的影子。

  和珅有些怅惘,又有些释然。原来弘历就算没有自己在一旁照应,也能够应付自如。是他太高看自己,总是拿皇帝的一个笑脸,一句称赞,当作自己不可或缺的证据。如今这样旁观着,方才惊觉自己实在天真得很。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众人走走停停,皇太后倦了的时刻也和预想的差不多。待他们返回东御所时,晚膳已经备好了。

  众人各自收拾一番,就接连地候在正厅,等待着皇帝与太后入席。然而直到弘历与太后都入座了,却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弘历环视了一周,冷着脸道:“还缺了谁?”

  福康安最先接话道:“今儿个也是奇了怪了,这往日最积极的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到?难不成还要皇上与太后等他?真是好大的排场。”

  弘历把手中的筷子一敲,福康安看着他阴沉的脸色,识相地噤声了。只听弘历道:“难得在这山里试着吃一顿平民饭菜,君臣同桌而坐不拘礼节,着实扫兴。”然而弘历嘴上说着,手中的筷子却始终没有伸向菜碟。

  他不夹菜,众人也就都陪他耗着。福康安也跟着走了一天,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在心里早就把和珅骂了个千八百遍。

  最后就连弘历都意识到,再如何等下去都不会有结果。还是皇太后开口打破了沉默:“皇帝,和珅做事一向极有分寸,这一回许是真的有事情耽搁了,让庙里给他单独做一份,我们先用吧。”

  皇太后发话,弘历自是没有异议,他转脸冲身边的小道士道:“你去看看,和珅到底怎么了?”

  那小道士去了有好一会儿,弘历一顿饭都快用完了,他才急匆匆地赶来,支支吾吾道:“和大人……身体不适……说是……说是已经歇下了……”

  福康安闻言冷哼了一声:“和大人的身子还真是娇贵,单这么一日就倒下了。这要是年岁渐长,还不得月月卧床……”

  太后好笑地看了一眼说话带刺的福康安,又看了看皇上愠怒的表情,温声道:“是因为山风吧,山里风大,你们啊都仗着自己年轻,不好好添衣保暖,病倒了也是正常的。”

  有了太后出言解围,皇帝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然而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弘历依然食之无味,匆匆地吃了几口,又命人将太后送回房,就停了筷子。

  福康安看着一桌没怎么动的菜肴,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桌席,有些傻眼。

  弘历在外间截住了方才的小道士,严肃道:“跟朕说实话,和珅究竟怎么了?”

  小道士素日里在山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被帝王之威一吓,也就不敢瞒下去,结结巴巴道:“和……和大人不在房中,贫道寻遍了这庙中各处,都没能找到人……这才……”

  弘历蹙眉道:“你们出家人不是有不打诳语的戒律么,难道都是嘴上糊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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