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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之后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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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起来跪在地上,将手指深深埋进头发里,企图使自己冷静下来。卡斯尔抓住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心里:“纳撒内尔,我想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学会拒绝。”

  “拒绝?”我喃喃重复道,“拒绝鲜血?”

  “我的意思是,拒绝诱|惑和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半跪着,长长的发丝垂落在地上,清澈透明的灰眼睛看着我,“你和我有‘血契’,所以会对我的血有异常的渴|求,这很正常。但是我的血对你来说是一种危险的诱惑,一旦你的理智因为我的血而崩溃,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他没有说明那可怕的后果是什么,但我可以从他的神情得知,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的他看上去那么柔和,渐渐和我记忆深处某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重叠起来。我摇摇头,想驱散走不断重现的幻觉。可是除了让我的头越来越疼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纳撒内尔。”卡斯尔说,握紧了我的手。吸血鬼是没有体温的,但在那一瞬间,我却感到了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我的头昏昏沉沉,很快便落入修普诺斯的怀抱之中。闭上眼的时候,我看到了尤金的墓碑,他墓前我刚刚放下的红玫瑰;躺在棺材里永远死去的他;还有卡斯尔看着我的眼神,悲伤又期待……

  我究竟遗忘了什么,又该想起什么,这些对我来说重要吗?我的父母去世很早,尤金的死亡,让我手中犹如蛛丝一般的与世界的联系彻底断开,我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孤独吞没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是的,我害怕了。这种恐惧甚至会让我在梦里颤抖。七年前,在尤金的尖牙刺入我脖子的瞬间,我就怕得要死。不是害怕不能再作为人类存在下去,而是这种永无止境的生命,没有其他人的陪伴。我怕极了这受诅咒的孤独。我把尤金当做了救命的稻草,不管我对于他是怎样的感情,我只能靠他来摆脱这孤独。

  多么愚蠢又多么可悲。

  可是卡斯尔偏偏在这时候抓住了我的手,就在我即将彻底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的时候。他的手那样温暖,让我忍不住去触摸。可是我对他的感情,会不会也像对尤金那样,只是一场荒谬的误会?因为我面临的情况更复杂,我和他之间,还有一种叫“血契”的纽带……

  “睡吧,纳撒内尔。”卡斯尔的手臂揽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安慰道,“时间还长,要做的事还很多。”

  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终于像一个久未归家的旅人一样睡着了。

  Chapter 9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是没有做梦。作为一个吸血鬼,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了。不会被噩梦所惊醒,是因为梦里的一切都成了现实。

  我睁开眼,屋里一片黑暗,我的身体周围一片柔软,这使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不是卡斯尔的肩膀上或者地下室那口漆黑寒冷的棺材里。我试着坐起身,松软的床垫却突然下陷了一块,手下一滑,我重新倒回了床里,同时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卡斯尔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就抓着我的,他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睡袍,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身边,好整以暇地侧躺着看着我。

  “早安,纳撒内尔。”他松开了我的手,将手埋进头发里随意地梳理了几下,起身离开床走到桌边,从一个黑色瓶子中倒出了一些红色液体,回来递给我,“喝吗?”

  我伸出手接过杯子,浓稠的血液使我喉咙发干,我轻轻晃动着杯子,在即将一饮而尽的时候却又放下了。我死死盯着杯中的液体,想到昨天尴尬的举动,犹豫不决。

  卡斯尔在我身边坐下,手里同样拿着一杯鲜血,他像是看透我心事一般揶揄道:“你在害怕什么,我的血?”

  是的,我想承认,你的血对我来说是无与伦比的诱惑,当我沉迷其中时,世上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重要,我只想要你的血……我紧紧抓着杯子,鲜血特有的甜腻香味刺激着我敏感的嗅觉,我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口。就是这个细小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卡斯尔将自己手中血一饮而尽,然后一只手揽过我的肩膀,像安抚小孩一样在我耳边低语:“这是昨天伦敦某个倒霉鬼的,你不必介意。”

  他知道我在忌惮些什么。我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扭过头将手里的液体一口气喝干。血液并不冰冷,沿着喉管一路向下的时候甚至有些温暖。一股暖流从胃部开始弥漫渐渐舒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用舌头舔干净了嘴边残留的血。我想再要一杯。

  卡斯尔已经离开我身边,像一尊雕塑般站在暗红色落地窗帘前。

  我爬下床,准备自己弄一杯,而他却在此刻突然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伦敦少有的阳光,借着白雪的反射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生疼,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卡斯尔修长的身体沐浴在阳光里,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腰后,头发边缘因为光线的渲染看上去就像在发光……

  一名渎神者在假扮神明。我在心里想到了一个比喻。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光,我不知不觉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七年来,我第一次把自己和光明摆放得如此接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再次触摸到它。苍白的阳光灼烧得我眼睛生疼,可我居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我在空气里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那是我的头发。金色的发梢开始慢慢变黑,几缕白烟从上面飘出来,橘色的小火星忽明忽暗。我用手指搓灭了蠢蠢欲动的火苗,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变黑了。

  更多的白烟从我皮肤上冒出来,等我回过神来,头发上重新燃起的火苗已经完全把我的发梢烧没了。

  “见鬼!”我像一只老鼠一样迅速逃到了房间没有光的角落里,狼狈地扑灭火苗,而卡斯尔还是站在那里,一动没动。我忍不住朝他喊道:“你疯了!你会被烧焦的!”

  像是要证明给我看,卡斯尔歪了歪头,将手伸向阳光照进来的方向,像游吟诗人一般优雅,并且用那种姿势维持了很长时间。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像我一样被烧焦,他就像……像一个普通人类,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行走。他转过身向我走来,然后在距离我几步开外的方寸光明下站住,蹲下身体抚摸我的头。

  “这么好看的头发,烧坏了真可惜。”抚在我头上的那只手,有一股阳光的味道,那是我许久没有闻过的。他身上有太多我所未有的事物。

  同时这画面又很奇特,我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留在阳光在这屋子最后的领地里。我忍不住将颤抖着的双手又一次伸了出去。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灼烧着我的皮肤,但我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阳光落在我身上的样子。我的手比在黑夜里更加苍白,虽然转眼间就被烧黑。卡斯尔用他的手攥着我的,挡住了阳光的直接照射。

  “你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还是那么好看,纳撒内尔。就像大海和星辰。”他说。

  “只可惜再看两眼,我就要失明了。”我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酸胀干涩的眼睛,“真让人嫉妒,卡斯尔,为什么你能在阳光下如此从容?”

  他笑了起来,扯开自己的睡袍露出肩膀。

  我看到了一枚奇怪的标志。一个圆形里套着两个交叠的菱形,看上去像某种神秘的符号。我伸出手摸了摸,没有突起,倒像是长在皮肤里面的。

  “这个标志让我可以不畏阳光。从我变成吸血鬼的第一天它就伴随着我。”然后他问,“你也想要吗?”

  “在伦敦即使是白天我也可以活动。”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来,重新在黑暗里隐藏好,“没有必要。”

  “我们要去美国。”卡斯尔轻描淡写地说,就好像在说“晚饭后一起去散步”一样。

  “去美国?”我问道,不自觉提高了声调,“去美国做什么?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说,“那里正在发生战争。”

  我让自己窝进墙角里,双手抱臂,看起来就像个酗酒过度的流浪汉:“那为什么要去?我不喜欢……” “战争”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卡斯尔就打断了我:“你会赞同我的提议的。”

  他欺身上前,和我一起挤在狭□□仄的黑暗里。隔着衬衣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残留的阳光的温度。我忍不住将胳膊向他贴近了一点。他像是没发现一样还是保持刚才的距离。

  “我们去美国要带回来一个人。”他说。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我反问道。

  “反正你也无事可做,不是吗?”他扬起嘴角笑了笑,“与其一个人,不如陪着我。”

  如此简单的理由,却让我无法反驳。我讨厌一个人待着,我不知道伦敦还有没有其他吸血鬼,这种被孤立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于是我问:“什么时候出发?”

  他阴谋得逞般挑了挑眉:“后天傍晚在南安普顿有一艘船将会驶离那里,前往普利茅斯。”

  “普利茅斯?”我重复道,“和‘五月花’相同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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