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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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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人?这可超过半数了啊!伤亡率怎么如此高?梁峰追问道:“其他人呢?逃了还是降了?”

顿了一下,弈延才冷冷道:“只抓了两个活口,其余都四散逃了。”

跟想象的有些不同,不过第一战,总是会有些疏漏。以后看来各项事宜都要整理成文,才方便执行。梁峰轻轻颔首:“有这战果已经不错了。这次你们立下了大功,吩咐下去,所有兵卒分得的田地,都免赋三年。”

没料到这次弈延干脆拒绝:“这该由主公亲口宣布。”

哦?他还记得让自己施恩了?梁峰不由笑了,这小子还真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看来最近的史书没有白听。

“嗯,那就等过两日吧,我亲自校阅部曲,发下赏赐。对了,抓来的匪兵呢?问过这股山匪的来历了吗?”

“是青羊寨的人!之前袭击主公的,也是他们的人马。五天前这伙山匪抓了田裳,被他鼓动,才来攻打梁府,由王虎王豹兄弟作为内应。”

弈延确实好好“审过”了那两个活口,也很清楚王家兄弟早已身死之事。不过在他看来,单单把人拖去埋了,根本无法解恨,该把这些贼人统统枭首悬尸,挫骨扬灰才行!

没想自己到跟这伙山匪还有此等“渊源”,梁峰顿时警惕起来,追问道:“山上还有多少匪兵?”

“据说这次是全数出动,山上只剩下了些掳来的流民。”

“什么?他们还掳掠了流民?!”哗啦一声水响,梁峰坐起了身,“部曲还有余力吗?能不能攻下山寨?”

“主公!”弈延不由皱起了眉头,“只是些流民,何必为他们耗费兵力?要是部曲出动,再有人袭打梁府怎么办?”

刚刚在田裳身上吃了大亏,难不成还要在为那些低贱的流民拼死搏杀?弈延知道自家主公心善,但是他从未想到,这人心善到了如此地步!若是部曲出动,梁府怎么办?他的安危又要谁来守护。

屏风之后,传来绿竹的低声惊呼:“郎君,头发还未擦干,不能这么出去。”

然而她并没拦住那道身影。身披外袍,带着一头湿发,梁峰走出了屏风,面色整肃的对弈延道:“不是这个道理。青羊寨必须剿灭,若是放着不管,过不了多久便会死灰复燃。不如趁他们元气大伤,一举铲除!那些流民都是无辜百姓,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落入贼手。想要阻止良民从贼,就必须给他们一条生路!”

用家兵救流民,看起来是件赔本买卖,但是他无法坐视那些普通百姓被困在贼窝里。更别说逃逸的匪兵很有可能返回山庄,强迫这些流民从贼。若是流民变成了流寇,青羊寨就永远不会消失,他们面前,也就多了个永远也杀不净的死敌。而且流民也并非全无用处,现在庄上人丁单薄,不论是种田还是练兵都捉襟见肘,不如收拢些流民,把这些人力用在最恰当的地方。这意义,可比单纯的击退匪兵重要多了。

猝不及防,弈延被钉在了原地。面前那人并未擦干身体,外袍半敞,露出白皙肌肤,还有胸腹间若隐若现的淤青伤痕。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上,黑而柔润,有几缕钻入了衣领之中,打湿了那层单薄外衣。那人是美得,美到了极点,却不会让人生出半分亵渎之意。只因他的目光锐利,神情凝重。让他如此动容的,是人命,无辜者的性命。

就像眼睛被灼伤了一样,弈延飞快垂下了头,低声道:“明日,我会为主公攻下青羊寨。”

“让阿良再挑出些青壮,跟你们同去。敌寨不比梁府,还是要小心谨慎才行。对了,若是有不愿来的流民,放他们离开便好,切勿用手段强压。”梁峰忍不住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虽然这次遭遇战弈延应对的很好,但是攻打营寨,收拢难民的难度一点也不低,多些嘱咐总是没错。

这时,绿竹已经捧着布巾追了出来:“郎君,要擦干头发,免得受风!”

梁峰这时才反应过来,弈延还是刚刚那副狼狈模样,不由道:“弈延,你也快去沐浴一番,好好让姜医生处理伤口,切莫大意。”

不论是破伤风还是细菌感染都是能要人命的,这年代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弈延没说什么,再次垂首行礼之后,退出了房门。看了眼被绿竹拉到榻边,开始擦拭长发的身影,他深深呼出口气,大步向营房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弈延就带兵出发。青羊寨的老巢在附近的大青山上,距离梁府二十余里,寻常兵卒怎么也要走上大半天,但是梁府家兵速来有长跑的习惯,这样的距离,只当是踏青一般。

昨日鏖战一场,受伤的虽然不多,但是有几个发力过猛,伤了腰筋。加之梁府也需要守卫,因此弈延只带了十名家兵,还有二十个田庄上的青壮随行。比起见过了血,杀过了人的家兵,这群青壮气势就逊色不少,也正因此,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紧紧跟在家兵之后,没有掉队半分。

只花了一个时辰,队伍就开到了青羊寨下。弈延并未立刻点兵攻打,而是派了哨探上去查看。不一会儿,探子就兴冲冲的跑了回来:“队正,没发现什么守兵,寨子里也颇为安静,可能那些山匪还未起床!”

弈延冷冷看向身边领路的降兵。吓得一哆嗦,那人赶紧跪地道:“将军饶命啊,小的没有说谎,昨天寨里真是人马尽出,就算有逃回来的,也不会太多。”

昨天那一战,是真吓破了他的胆子,现在绝对有一说一,不敢妄言。那几个小头目基本都死了这人手里,就算有逃回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更不敢硬抗梁府的兵锋!

弈延这才转回视线,冲身后兵士道:“上山!”

三十人的队伍,再怎么隐蔽也要闹出动静。然而他们走的很快,守门的山匪尚未反应过来,小队就已经奔袭到了山寨门口。看了眼角楼上的岗哨,弈延冷冷道:“孙焦!”

孙焦应声上前一步,引弓搭箭。只听嗖嗖几声弦响,惊慌失措的岗哨就被射下了楼去。弈延轻轻一挥手:“匐隆,上!”

一个羯人汉子立刻带着四五人来到了寨门前,一人蹲在墙根作为踏脚,另一人则叼着短刀,踩着同伴肩头飞快攀上围墙。只是一眨眼功夫,两三人跃进了寨中,几声惨嚎之后,木质的寨门吱吱呀呀打开。

“进攻!”

随着这声命令,家兵已经端起长槍,大踏步的向着寨门攻去。后面跟着的青壮脚步略微散乱,但是完全不影响气势,就如一支尖刀,刺入了寨中。

此刻寨里仅剩的那些匪兵已经炸了窝,昨日逃回来的可都见识过那些长槍的威力。尖叫的、跪地求饶的、翻墙逃窜的不一而足。然而弈延并未手下留情,所过之处,净是血色。只花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寨中再无半个能喘气的山匪。

弈延一抖手中长槍,甩掉了槍尖上的血污,转头问道:“流民关在哪里?”

那个降兵已经抖的站不稳脚了,哆哆嗦嗦道:“新,新抓来的都关在西面的牛棚中。还有十几户养熟的农人和妇人关在后院。”

弈延也不废话,让孙焦和匐隆分头带人去找。不大会儿功夫,在两位伍长的驱赶下,这些人陆续走出了关押他们的牢笼,汇聚在山寨的广场之上。

看着那些畏畏缩缩,瘦骨嶙峋的流民,弈延皱了皱眉,大声道:“我奉主公之命,攻打青羊寨!如今贼兵已经尽数剿灭,你们可随我下山,投奔我家主公。也可现在就离去!”

这群被俘的流民可分不清来人是谁,只道是山匪起了火并,看见满地的尸体早就吓软了腿。突然发现这伙人似乎不是匪兵,一个个都有些发怔。有个胆大些的农人开口问道:“这,这位将军的主公,是哪里人士?”

“梁府之主,申门亭侯!”弈延刀剑一般的目光投了过去,吓得那农人浑身一颤。

不过他也是被山匪掳上山的,凭着种地种的好,才能免去参与劫掠,也算有几分眼色。只是偷眼打量了片刻,他就发现这伙强人跟山匪的气质有些不相同。不说那些举着长槍的汉子,就连他们身后那些青壮,看起来也没什么奸邪之色,反而一个个面色红润,衣衫齐整。

如今世道这么乱,外出逃荒真的是凶多吉少,与其再去冒险,不如就投了这伙人吧!总比再被匪兵掳去要强啊!

只是犹豫了片刻,他就跪了下来:“小人愿跟着将军下山!”

这一跪,剩下那些犹豫不定的流民,也陆陆续续跪了下来,各种声音乱哄哄响成一片。弈延并未搭理这群流民,扭头对那降兵道:“你们寨里的库房,在哪里?”

目送部曲出了院墙,梁峰就回到了房中,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实在是昨日消耗太大,尤其是用这副身板击杀两名劫匪,让他的半边身子都隐隐作痛。当年轻松一挑五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别说锻炼身体了,先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半晌,等梁峰睁开眼睛时,发现有个小萝卜头板板直的跪在榻前。梁荣不知何时来了,就这么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一副快要死了爹的可怜模样。

“荣儿来了?”梁峰轻咳一声,想要撑起身。谁料这个动作立刻拉动了肩膀,让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孩儿听说,阿父昨日被歹人抓住了!”梁荣呜咽着扯住了梁峰的袖子,“阿父是受伤了吗?”

昨天又是战乱又是遇袭,怕吓到孩子,梁峰并没有告知梁荣详情,而是让朝雨安抚小家伙,就说他忙于正事,让梁荣不必来请安。谁料这小东西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劫匪的事情,居然一大早就来堵门了。也是现在父子关系融洽,才让梁荣能够顺利跑进他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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