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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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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峰摇头道:“打了胜仗,还是该有赏赐的。不过钱帛乱人心,永远不是奖励兵士的正道。这次的遭遇战,也让我看到了不少问题,正好想趁这个机会,整编部曲,增加兵卒数量。”

之前他想差了一点,精兵路线是好,但是并不完全适合梁府。梁府的人丁实在是太单薄了,如果只靠职业军人,永远也凑不够应付大战的人数。不如像大唐府兵学习,发展一批半耕半战的后备兵力。而那些职业军人,则会成为其中的尖刀利刃,发挥最大作用。

这个话题,恰恰是弈延想听的:“没错,人太少根本无法兼顾。主公身边也要留下足够的人手才行!”

看来这次劫持事件,还是给弈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梁峰笑笑:“是这个道理,以后我身边也留一个伍的内卫,主宅里的仆役同样要训练起来,兼顾安全保障。不过这些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是我设想的这个奖励制度。它共分三等,可以如此操作……”

梁峰说的兴致勃勃,弈延越听,眉头却皱得越高,最终忍不住说道:“主公,我无需这样的奖赏。而且这田亩数量,是不是太多了,府里要如何维持生计?”

“给士兵们的田亩越多,就能养活越多的人口。每一亩减免税赋的田地,都能多养活一条人命。所以要看的,不该是梁府能收到多少钱粮,而是它能让多少人活下去,保住多少性命。”

这是梁峰花了一下午时间,才慢慢想明白的事情。现阶段,这样的整编确实花销不少,但是相应的,它也能养活更多的丁口。而当这些人活下来,甚至仓中有粮,囊中有钱,那么地方上的经济就会复苏。养兵养的不只是兵,更是那些兵士身后的家人。

三五百人的时候,这样的政策看起来还不起眼。但是若有三五万人,那么他们背后的百姓,就是个足够巨大数字了。不过这些,都还很遥远,现在要做的,是让那些流了血,洒了汗的兵士,能够拿到他们应得的奖励。

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这些,梁峰兴致高昂。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却神采飞扬的男子,弈延眼中也渐渐有了光彩。他知道主公心善,否则不会从官兵手里救下自己,更不会给他们这些羯奴自由身。但是他没料到,主公竟然能看的如此之远!若是让他治理一县,乃至一州,又有多少人能够免于流离失所,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呢?

不论如何整编,这部曲,都是主公的根基所在。他会好好打磨这支部队,让它成为主公一飞冲天的双翼!

军营的大通铺中,呼噜声响成一片。睡在墙角的朱二抱着身上薄被,舒服的打了半个滚。差点撞在了一旁的队友身上。不过两人都睡的四仰八叉,倒是谁都没打搅谁的好梦。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朱二突然“哎呦”一声,翻身坐了起来:“要误早操了!”

这一嗓子不大不小,营房里一半人都惊醒了过来。立刻有人骂道:“出什么操,这两天休息!”

听到这声吼,不少人倒头又睡过去了。朱二涨红了脸,羞的完全没了睡意,偷偷爬下床榻,向外走去。

此刻天刚蒙蒙亮,外面校场上果真没人,朱二站在空荡荡的场子边,有些发怔。距那日迎战山匪已经过去了三天,然而站在这里,依旧能感受到当日杀敌的颤栗。那种心脏揪紧,双眼充血的恐惧和兴奋。

那一战,他正面击杀了三个敌人,还伤了两个。下来之后,手抖了整整一日,连隔天攻打山寨都没能参与。直到如今,他还能记得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但是古怪的是,每日睡下,那些面孔却绝不会出现在梦中。相反,一夜无眠到天明。

一定是因为那些人该杀。朱二握了握拳头,心底出奇坦然。他可是梁府邑户,出生在田庄里。这山下,有他家的田地,有他的父母亲人,凭什么就要任由那些匪兵祸害?如果那群混账胆敢再来,他一定要多杀几个,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咦?朱二,怎么起这么早?”一旁的房门拉开,孙焦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属下,不由问道。

“伍长!”朱二赶紧站直了,右手抬起放在胸前,行了个军礼。这也是队正教的,说什么当兵的甲胄在身,不方便跪拜,都用这种礼节就行。

孙焦随意挥了挥手:“哪来那么多规矩?今日不是不出操吗,你起这么早干嘛?”

“我……我睡不着,出来转转。”朱二挠了挠头,傻笑道。

“哈哈,是不是也惦记着今天的检阅啊?”孙焦瞥了眼这两天刚刚搭起的木台,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可是打听过了,据说郎主会给咱们发赏!说不定是从匪窝里缴来的银钱呢!”

“真的吗?!”朱二吃了一惊,“若是一人给发个两缗,也是好大一笔呢!”

“这还真说不好。”孙焦啧了一声,“不过我听说了,木坊都得了两三次赏了。这次咱们的功劳如此大,说不定也能给些甜头?”

“其实郎主对咱们也够好了。”朱二倒是有些心虚,喃喃道,“光是这一日三餐,还有衣服、佃田,就是好大一笔开销。养咱们可不就是为了打仗,再讨赏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孙焦不由一噎:“我就是听了一耳朵,谁知道呢?反正这是郎主第一次检阅部曲,还是要打点精神才行!不跟你废话了,我去练箭了。”

自从败给了弈延之后,孙焦也偷偷练起箭来,光朱二都碰见过好几次。看着伍长远去的背影,朱二长出了一口气,是啊,不管如何赏赐,在郎主面前演练可是要打起精神,别丢了他们伍的面子才好。

想了想,朱二一路小跑,往一边的水井去了。看队正天天都要洗干净才回府的架势,先洗把脸弄得精神点,总是没错。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被各自伍长赶了起来。一个个穿上了新衣,拿起了整日不离手的长槍。自从那日鏖战过后,队里每人都拿到了条三尺长的红缨,可以系在槍头,据说这样就能防止血顺着槍干流下,持槍拼杀时手就不会打滑了。对于已经见过血的家兵而言,这东西绝对实用,系上也好看的紧,似乎连那长槍,都多出几分虎虎生威的气势。

打理好一切,校场边的圆鼓就咚咚响了起来。当日杀敌的情形顿时涌上心头,所有兵士都握紧了长槍,挺起了胸膛,列队大步走到了点将台边。

然而和设想的不同,此刻,高高的木台上并未摆放软榻、矮几,而是放了一张古怪的高脚长案,上面搭着红布,放着银盘,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不过心底再有疑问,也没人交头接耳,习惯了列队操练,这点规矩他们还是懂得的。

在这样极为安静,极为肃穆的气氛中,两人拾阶而上,缓缓登上了高台。一人身穿皮甲,手按长剑,灰蓝眸子中隐隐透着萧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另一人则宽袍缓带,大袖翩翩,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高台正中,那一身戎装的男人上前一步,大声道:“全体都有,立正!行军礼!”

哗啦一下,所有人都并拢了脚跟,抬起右臂,敲在左胸之上,行了个梁府指定的军礼。虽然只有二十人,但是动作整齐划一,气势非凡。

梁峰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划过,点了点头:“前日你们奋勇杀敌,击退了五倍于己的匪兵,果敢英勇,值得褒奖。”

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让下面不少人涨红了面孔。这可是郎主的夸赞啊!而且褒奖,是真的要赏东西吗?怎么没看到案上摆放铜钱?

梁峰也不买关子,开口道:“从今以后,梁府军功分为三等。第三等军功,奋勇杀敌,获得大胜,所有参战军士,免赋三年!”

这话一出,下面立刻起了骚动。他们是料到了会拿到赏赐,但是最好的设想,多不过是几串钱。然而免赋三年就不一样了,他们每人都有十亩的军田,若是十亩田都免赋三年,岂不是能养活一家老小了?

“这第三等军功,可以累积。每次你们奋勇杀敌,大胜而归,都会换来三年的免赋,战战如此!”

这下,最沉稳的人也忍不住了。若是如此,岂不是打上十场胜仗,军亩就能免赋三十年了?三十年啊!怕是能用到自己身故了!

梁峰并未在意这阵骚动,继续说道:“若是战场之中敢于当先,能够一举扭转战局,引领部曲反败为胜,便是二等军攻。免赋十年!”

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都望向了弈延。他们每一个都见过队正拼死搏杀的模样,若是没有队正,他们绝不会赢得如此轻松。能在战场上一举扭转乾坤,是何其荣耀的壮举。而这样的兵之胆,还能掠取倍数于己的功勋!若是能成为伍长,成为队正,他们是否也能获此殊荣?!

眼见台下气氛火热,梁峰笑笑,扔出了最后一枚重磅炸弹:“若是因战伤残,也可享受二等军功!若是战死,除了田地免赋,梁府还会为死者赡养妻儿。获得二十次三等军功,或是十次二等军功,便能加衔,晋升一等军功。凡一等功臣,所授军田永无赋税,可传子孙!”

且不说战死伤残的优待,这可传子孙的一等军功,不就是永业田了吗?!历代只有君候王爵才能享受的待遇,只要跟着主公,就能换来吗?那可是顶了天的殊荣啊!所有人都没了语言,钱财也许会让他们一时温饱,但是这样的功勋,才是他们毕生无忧的保证。可以让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

他们没有跟错人!

“愿为主公效死!”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然后,所有人齐声喊了起来:“愿为主公效死!愿为主公效死!”

这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呼喊。他们所有人,都是在田间长大的,生来就是农汉。他们清楚田地的重要,也衷心热爱着土地。谁能给他们田地,给他们免赋,给他们土地终身所有权,谁便是他们的神明,值得全心膜拜!

看着下面一张张涨红的面孔,梁峰在心底轻轻舒了口气。三等军功制度是他抄袭自后世部队的,又经过了一番调整,与秦时的军功授田联系在一起。从法礼上,他其实并没有私自割地的权利。任何时代,土地分配权都是朝廷和天子独享的天赋职权。

但是现如今,是真正的乱世,一个朝廷即将覆灭的灾难年代。他需要一支足够忠心,足够强大的部队。既然田地能够维系这忠诚,他就能窃取权柄,把身边的土地赐予那些为他而战的勇士。

梁峰抬手轻轻一压,海啸一般的呼声立刻停了下来。这是真正的行令禁止,也是队伍服从的明证。梁峰微微颔首,继续道:“经此一战,也暴露了梁府目前的人手短缺的问题。因此,我决定扩编部曲。你们这些只负责作战的兵士,为正兵,入伍便可获得十亩军田,赋税减半。一队的编员增加为百人,设队正一名,队副两名。下属五人一伍,设伍长;十人一什,设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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