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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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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梁荣其实一直在担惊受怕。马上就要到母亲的忌日了,他生怕父亲一不小心想起这事,好不容易得来的宠爱,就要烟消云散。都是他害得母亲身亡,这样的日子,梁荣怎么敢往梁峰面前凑。可是没想到,朝雨居然说父亲叫他过去,这下可让小家伙心里七上八下憋的难受。正强打精神,想熬过这一遭,谁料父亲根本没有责罚的意思,而是跟往日一样,拉着他向偏院走去。

院里不知是那么时候飘起了雪,父子俩穿的都不薄,倒是不畏寒,就这么一路穿过回廊,登上了位于偏院的望楼。如今岗哨已经搬到了外面的新望台上,这个楼阁,就变成了梁峰登高望远的去处。

拉着小家伙来到了台上,他扶着栏杆,向远方指去:“看到了吗?那里便是梁府未来的寨门,寨门内外,都是梁府要守卫的地方。”

梁荣睁大眼睛看了过去,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好远!”

“也不算太远。府中如今有邑户四百,流民三百,外面还有两个投效的村落,和两百羯人。这些都是我们治下的子们。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好好活下去,梁府的田地才有人耕种,桑园才有人照料,我们才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梁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这些不是都是梁府的奴仆、荫户吗?”

难道不是父亲养活了这么多人?他还听过阿良和朝雨说过,为了这些流民,府上花了多少钱财。怎么会是他们养活了阿父呢?

“你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没人种地纺纱,吃穿何来?”梁峰反问道。

“朝廷赐给我们的?”梁荣想了想,犹犹豫豫的答道。

“那朝廷的钱粮,又从何来?”梁峰反问。

梁荣立刻就卡壳了,这显然还不在他的学习范畴。

梁峰笑了笑:“自然是从税赋中来。你我拿到的每一份赏赐,同样也是这些人辛勤劳作出来的。”

没料到父亲会突然给他讲这个,梁荣的注意力完全被引了过来,好奇的看向如同蚂蚁一样,奋力搭建寨门的人群,问道:“所以父亲才要为他们操劳?”

“嗯。若是不用心牧民,又怎么对得起这些辛苦馈赠?这些,将来也会变成你的责任,亦如整个梁府。”梁峰淡淡道。

然而梁荣却像惊到了似得,立刻道:“父亲身体康健!不会如此!”

伸手揽住了梁荣的肩膀,梁峰柔声道:“生老病死,总归如此。就像你的祖父、祖母。但是梁府的骨血,却一代代传了下来。荣儿,你是你娘亲拼了性命诞下的骨肉,只要你在,你母亲,和梁府的血脉,就不会断绝。这庄子,还有这些人,才会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怔怔看着台下的那些人影,梁荣咬紧了嘴唇:“母亲因我亡故……”

“那非你之过。怀上你,生下你,是她的选择和心愿。只有你好好活着,健健康康长大,才不辜负你母亲的深情。”

眼泪吧嗒掉了下来,梁荣抓住了梁峰的衣摆:“那阿父呢?阿父会不会怪我?”

如果自己的亲生儿子害妻子难产而死,他会痛恨这个孩子吗?梁峰轻叹一声,弯下腰,摸了摸梁荣的脑袋:“你是你母亲用性命换来的珍宝,若是恨你,岂不是辜负了她的深爱?”

梁荣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梁峰这次没有哄他,只是把小家伙揽在了怀中,任他发泄情绪。这就像是一根陈年旧刺,若是不拔掉,恐怕会害梁荣一生。这个小家伙是他见过的最乖巧可人的孩子,也是他名至实归的膝下骨肉,若是他不教他、爱他,还有谁来?

过了好半晌,梁荣才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梁峰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为父饿了,陪我吃午饭可好?”

梁荣红着眼圈,用力点了点头。

轻笑一声,梁峰拉着小家伙的手,慢慢走了回去。午饭已经备妥,这时代冬季可没多少菜蔬,大白菜似乎还没出现,只有一种叫菘菜的小白菜,恐怕吃完这茬,冬天就吃不上了。因此这些日子,厨房总是变着法子做些菘菜,亏得梁峰让下面那些人学会了炒菜,否则炖菜早晚要吃伤人的。

梁荣倒是个不挑食的,乖乖洗了手脸,坐下准备吃饭。谁料朝雨又端了一盘饭食过来,摆在了他面前。那是盘蒸饼,饼子个头不大,每个上面都点了个小小红点,看起来红红白白,煞是可爱。梁荣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向主位。

梁峰笑道:“今日是荣儿生辰,我让下厨做了些糖饼。你尝尝可好?”

“阿父……”梁荣的眼圈马上又红了。

“吃这种糖饼,应该开心一点,多笑才是。”梁峰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趁热吃,不过不能吃的太多,小心坏了牙齿。”

梁荣吸了吸鼻子,双手捧起了糖包,大口咬了上去,里面包裹的糖都顺着嘴角滴了下来。这动作可一点也不合礼仪,但是梁峰毫不介怀,轻笑一声,拿起筷子,也吃起饭来。

看着父子二人的模样,朝雨偷偷用袖子拭了拭眼角,退了出去。

院外,小雪已经停了下来。虽然雪来得太早,但是对于大旱两年的并州大地,似乎并非坏事。

第62章 登门

“走完这一遭, 恐怕就该闭坊了。”江倪骑在马背上, 缩了缩膀子。这些天实在冷的厉害, 西北风也开始刮了,肯带着粮食来买经书的人也越来越少。若是不出意料,要到明年麦收, 粮食的价格再次降下来,经书才能有另一次热销。

也是这些年粮价涨的太高,现在恐怕愿出两万钱买书的,比愿出二十石黍米的要多不少。那些每石粮不过二三百钱的日子,简直就跟上辈子似得。

瞥了眼面色比西北风还冷的弈延, 江倪自言自语道:“若是明年旱情能稍稍减缓就好了……”

话音未落, 他身边那匹马突然纵了出去。

“车队合拢!刀盾跟上!”

随着呼喝, 前方的车队调过了马头,十个手持刀盾的兵士越众而出, 跟在骑兵之后, 向着不远处的山林冲去。江倪慌忙下马, 心惊肉跳的看着不远处发生的遭遇战。那些埋伏在侧的匪盗根本无法抵抗梁府部曲的兵锋, 喊杀声只持续了片刻,就停了下来。

“搬开尸体,继续上路。”甩掉刀上的血珠,弈延扭头对江倪道,“上马,别耽搁时间。”

江倪的脸色多少有些发白,半天才爬上了马背,催马赶了上来:“这条道不是肃清了吗?怎么还有山匪?”

“不是山匪,是流寇。”弈延答道,“天气冷了,要抢粮食过冬。”

江倪立刻闭上了嘴巴。是啊,他们面对天寒可以闭坊休息,那些流寇可不行。缺粮少衣,一个冬天就能饿死上百人。而且今年寒风来得异常之早,铤而走险的人恐怕只会更多。

车队吱吱呀呀继续前行,看着道边那些淌着污血,骨瘦嶙峋的尸首,江倪有些不忍的挪开了视线。同时,他也再一次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若不是郎主手段了得,梁府怎么可能从青黄不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如今仓中有粮,府中有兵,等到开春应该还能再收一些身体强壮的流民进府,如此一两年下来,梁府只会越来越强。

而且郎主跟太原王氏关系如此亲密,万一被人举荐,入朝为官,那才是梁府真正的飞黄腾达的时候。好日子,恐怕还在后面呢。

轻轻呼出口气,江倪裹了裹身上皮袄,策马紧紧跟在了弈延身后。

一路上紧赶慢赶又走了三天,终于回到了梁府。远远看着修缮一新的寨门,江倪瞪大了眼睛:“怎么才半个月就修好了?”

他不过是走了一趟晋阳,回来竟然多了一个寨门,还如此的有模有样,坚固牢靠,怎能不让人惊喜。

弈延没有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栅栏,还有门后的角楼,便让车队缓缓驶了进去。田里的粮食早就收获完毕,冬麦也都种了起来,流民们正在自行加固棚屋,争取下雪之前能住上不透风的屋子。看着这一派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祥和景象,弈延的面色也缓和下来。

没有跟着车队入仓,他打马来到了前院,拍打了身上灰土,又仔仔细细用水净过手脸,才向主院走去。当见到那个亦如往日,安坐在案后的身影时,弈延只觉浑身都松懈下来,上前见礼道:“主公,粮队回来了。”

“一路辛苦了。”梁峰笑道,“这次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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