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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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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碗抵在了苍白的薄唇之上。然而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寒冷,那人的牙关紧紧闭着,酒水只能顺着唇角滑落在颈间。奕延的手僵住了,迟疑片刻之后,他端起碗,把温热的酒水含在了口中,然后俯身,以唇相就。

死锁的牙关被舌尖轻轻撬开,醇浓无比的酒液,顺着舌根,滑入了咽喉。

梁峰觉得自己跌入了水中。那水冰冷刺骨,冻的他浑身都要麻木。水波起伏,翻腾不休,缠裹着他的手足,扼住了他的咽喉,就算拼死挣扎,也不得解脱。然而在身侧极近之处,始终有一抹温度,若即若离,如同扑闪的萤火。让他想要去依偎,去汲取,狠狠地拥在怀中,逃离酷寒的折磨。

一冷一热,如影随形,彼此拉扯,让他的意识都为之发狂。那股燥热又回到了腹腔之中,浑身皮肤像是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又痒又麻,酷烈难当。脑中有什么东西在哀嚎,在呻吟,亦在惨叫。

给我解脱!给我解脱!

正在这时,一股暖流出现了。顺着喉咙蜿蜒而下,甘醇、辛辣,一寸寸抚平了尖叫的意识,冲垮了寒冰尖刺。胸中的燥热,嘭的一下炸裂开来。梁峰只觉得浑身毛发都立了起来。这才是他想要的!

被冻僵的舌头瞬时活了过来。他用力吮了回去,和那温暖湿润的东西缠在了一处。从那里掠夺救命的甘霖。这不够!当然不够!

哐当一声,铜碗跌在了地上。

第182章

枯坐在营帐中, 王瑸也是彻夜未睡。之前派去追兵, 他还颇有信心。帐下这些人马都是父亲的亲兵, 各个都能以一当十,端是强悍。只要动起手来,梁府那二百兵还是不放在眼里的。然而这一坐, 就是一宿,眼瞅着天都快亮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正等的焦急,营外突然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王瑸豁然起身,这是得手了吗?

然而跟他所料不同, 一个身上挂彩, 狼狈不堪的队官冲了进来:“瑸公子, 昨夜鏖战,我军损兵二百有余!”

“什么?”王瑸的脸色都变了, 他派出的足有二百六十余人, 竟然损了大半!就算是夜战, 也不至于此啊!

那队官也恨的牙齿格格作响:“那伙人配了弓弩, 又提前布阵,打了我部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末将也斩杀了百来个敌兵,拼死冲出了重围。”

这消息可太糟糕了。上党兵马怎么如此之强?而且他手下这些兵,可是从父亲那边借来的,损了这么多,他要如何交代?

一旁章典也是面色铁青,立刻道:“公子,乐平不能久留!梁子熙一夜就能赶到轑阳,届时搬来救兵,我们就走不脱了!”

王瑸也想到了这点,额上登时见汗:“拔营!立刻拔营回幽州!”

这该死的梁子熙!他放下身段前来示好,却换了这么个结果!等到回了幽州,禀与父亲大人,看这事要如何收场!

王瑸只是心中愤愤,章典却多了份烦躁不安。没能见到梁丰的人头,总归是个隐患。只盼那病秧子回到上党,就一命呜呼吧。

快马并没有停下,一白一黑两匹乌孙骏马轮番接力,跑得飞快,身后卫队则在轑阳换了驿马跟随。如此马不停蹄,一天一夜就跑完了三日的行程,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冲入了潞城县衙。

二百人出门,只回来了不到二十个,段钦惊的亲自相迎,却没料到看见了倒在奕延怀中的主公:“这是怎么了?快叫姜医生来!”

奕延并未回答,也没放下人,而是一路冲进了卧室,把人放在榻上。这一日颠簸,梁峰都未曾醒来,要不是呼吸还算平稳,奕延怕都要疯了。

青梅哭着扑了上去,给郎主擦身更衣,见到那人身上青紫,更是哽咽的厉害。

段钦忍不住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家下毒,应该是寒食散!”两天未曾合眼,奕延眼下净是青黑,满身尘土,肩头的伤口也崩裂了,别提有多狼狈。

段钦倒吸一口凉气:“你们逃出来的?亲兵呢?”

“留下来阻挡敌方追击了。路过轑阳时,我又调了人去接应。”就算再怎么焦急,奕延也没忘了那些元凶。抵达轑阳后立刻增派人手,不但要援救那些留下来御敌的亲卫,更要截杀王瑸,让他留下命来!

段钦却摇了摇头:“未必能捉到王文焕。此事实在太过蹊跷……主公是何时中毒的?”

“酒宴之中。”

“他出了营帐?”

“是!”

“随后你们逃走,王文焕才派人追上?”

“正是如此。”

“不合情理。”段钦断然道。

这事办的太没分寸了。若是想暗害主公,为何能让他安然离开营帐?何不提前包围梁府的营寨,要等他们拔营之后才来追赶?还有为什么是寒食散,而非其他毒物?这一切,都透着诡谲。

还想再问,然而段钦却发现身旁之人的注意,完全不在这上面。只见那羯人青年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床榻,血迹斑斑的双手攥紧成拳,分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若是因自己防备不周,让主公遇害,该是何等的让人心碎。段钦闭上了嘴巴。这种时候,自然还是主公的安危更为重要。

姜达来的飞快,一进门就扑到了榻上,掀开梁峰紧闭的眼帘,又捏开嘴巴验看了舌苔,随后怒道:“寒食散!一剂的分量!有人助他行散吗?”

奕延快步走了上去:“主公走了一里之后就昏了过去,出过汗,我也喂食了温酒。用酒精调成的……”

姜达一把掀开盖在梁峰身上的锦被,立刻皱起了眉头:“他身上怎么有伤?”

只见梁峰肩头和腰侧,都有青黑的印记,似乎被人狠狠掐过一般。

奕延的声音哽了一下:“是我为了阻止主公发狂,失了分寸……”

这些毕竟都是小伤,姜达也不深究,抓起对方的脉搏就诊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紧绷到快要裂开的表情才缓了一缓:“还好!温酒有用,也未曾让燥阳滞留体内……亏得主公戒了寒食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不管身后站着的诸人,姜达飞快翻出身上带着的金针,在梁峰的胸腹处刺起穴来。奕延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帮忙,却被段钦拦了下来:“奕将军,这些还是交给季恩吧。你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才好……”

奕延反射性的想说不用,但是下一瞬,他便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污垢。又是血又是汗,还有连夜奔波的灰土,又如何在主公身旁侍候?

放下了举起的手臂,他又看了床上那人一眼,方才缓缓退了出去。也只有段钦这样极为了解他的人,才能看出,奕延此时的脚步有多虚浮。

段钦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情,还要好好处置才行。万不能生出什么后患!

当梁峰真正醒来时,已经是隔日凌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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