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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2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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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两边都是饵料,正等着他们上钩!

“撤兵!”刘聪毫不犹豫,下领道。

“将军!晋军已是强弩之末,何不再攻一场……”有部下劝道。

“强弩之末?”刘聪冷笑一声,“怕是那姓梁早早便算计好了。示弱诱敌,再一举歼灭。好一个以逸待劳!这仗再打下去,也是空耗兵力,晋阳没希望了。立刻撤兵!”

他是亲自跟梁子熙麾下人马交过战的,深知那人用兵的神鬼莫测。如今已经失了三城,晋阳也已解围,还派来了骑兵助阵。若是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要中了对方的圈套,白白折损人马。他已经守住了离石,何必多此一举?

只是这点微末功劳,简直配不上这次出兵。

阴着脸色,刘聪握紧了手中的马鞭。这梁子熙果真是他命里注定的对手。只是下次,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了。

“匈奴退兵了!”站在营帐前,令狐盛两眼放光,都有些压抑不住音量了。

没想到只是多了这么一支骑兵,就让匈奴知难而退。看来晋阳解围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若无使君提前准备,何来这样的大胜?

“此次多亏奕将军解围!若非如此,吾等怕是要不保。”转过头来,令狐盛对身边站着的年轻将领道。

也不知前日杀了多少敌人,这支骑兵简直是浴血而来,浑身上下都杀气凛凛。然而如此一支强悍的骑兵前来支援,对于军心的安定可谓非同一般。得知晋阳解围的消息后,全军都振奋了起来,若不是敌人退的早,再打一仗都未尝不可!

“令狐将军未让大军兵溃,已是大功一件。回到晋阳,使君必定欢喜。”奕延的声音平淡无波,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令狐盛心中一暖。

是啊,若无他和侄儿拼死笼住将士,哪会像现在一样?须知他们可是折了三千多人啊,再多一点,就要濒临溃败了。就算是百战之兵,折个五分之一,也难以守住阵型。别说他们这样中军被破,帅旗倾倒,就连主将都死了个干净的情况。能坚持下来,实在是拼尽了全力。

长叹一声,令狐盛道:“只盼下次,能与奕将军并肩为战。”

这话,不但是恭维,同样也是投诚。奕延心头也是一松,得胜还是其次。并州军马归心,才是主公最需要的结果。至于裴盾那竖子,放在辎重营的那些手下,总算没有白费。眼中戾气一闪,奕延便收拾了神情:“还请令狐将军下令回师。”

没了尾随的敌人,剩下这一万余人,拖着大战之后的疲惫和险死还生的庆幸,整装拔营,回师晋阳!

第218章 独识

有骑兵守护, 大军回程可比去时快了许多, 当看到晋阳那熟悉的高大城墙时, 不少人都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这一仗打的莫名,又险些兵溃,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非但夺回了京陵三城, 还让盘踞新兴郡的刘虎亡命城下。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功劳。若是能由梁刺史统兵,他们这些人,会不会也能获得同样的荣耀,而非这么灰溜溜夹着尾巴逃回晋阳?

大开的城门前, 摆着刺史的仪仗。没了都督, 主将令狐盛自然快马上前。谁料离的近了, 才发现这并非简单的相迎,梁刺史一身素服, 满面肃容, 本就惨白的面孔, 更显出几分凝重。

“末将未曾保住都督, 还请使君责罚!”令狐盛也是官场人物,怎会不知这阵仗的意思。立刻下马,跪地认罪。

再怎么说,这一战也是死了主帅,而且还是司马越的妻兄。若是朝廷一道旨意下来,说不定要怎么发落他们这些兵将。三军死便死了,然而那一将却事关重大,不可轻慢待之。而面前这位刺史,显然想的周道。

梁峰长叹一声,搀住了老将的双臂:“裴都督弃旗败走,多亏奋威将军保住这万余兵马,才让刘虎等人有了畏惧之心。离石一役,奋威将军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就是刺史府的论断了。若是放在早些年,失了主帅,全军将官都要黜免,甚至士兵流放都不足为奇。可是现下哪还有人敢如此?并州本就乱的厉害,又有匈奴在侧威逼,只要刺史府咬定这一战不是其他将领的错,谁还敢来问责?

而裴盾的死因,使君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如此一来,这并州大乱,终归是裴盾一人妄为,他也为之付出了代价。因一己之私兵败身亡,就算是司马越又能如何?说到底,还是朝廷不能任贤。

这办法看似率直,实乃用心良苦。又何尝不是使君一力,担下了朝廷对于并州诸将的怒火。若是换了裴盾掌兵,就算他令狐盛能把兵带回来,罪责十有八九还是要落在他们这些领兵之人身上。两相比较,更让人觉出一个能力品性都是上上之选的主官,何其的难得。

顺势站起身来,令狐盛沉声道:“若无使君一力诛杀刘虎,解晋阳之围。并州此刻,怕已落在了胡虏手中。末将惭愧,不能为使君分忧!”

这便是真正的投效了,梁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令狐将军何出此言?晋阳刚刚退敌,还待将军效命。这一城一州,也要劳将军费心才是。”

只是短短几句话,从属关系便定了下来。这并州上下的将官,也要尽数拢入刺史府怀中。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晋阳城中,怕是不会有任何人再生异议。

因为裴盾之死,这次的胜利也没有举行盛大的庆功仪式。在安抚了出征的大军之后,梁峰便下令厚葬罹难将士,重赏守城功臣,同时命怀恩寺召开盛大法会,超度辟邪,进一步安定人心。

事情如此之多,简直让人停不下手。就算段钦、葛洪有意让他休息,梁峰也没法闲下来。他胸中似乎憋了一团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不做些什么,就喘不上气来。

“传奕将军。”梁峰揉了揉额角,随手展开手边舆图。

刘虎已经死了,下来应该出兵新兴郡,试着把那一郡也收归版图。还有乐平国也该换个长史了,温峤当挪一挪位置,升任国相。如此一来,并州六个郡国,他就收回了四个。雁门郡又是盟友拓跋鲜卑的地盘,只剩下被匈奴占据的西河国了。

这些天,他忙,奕延也没闲着。不但要整顿因鏖战损兵的梁府部曲,还要与令狐盛为首的并州将领打好关系。这也是梁府私兵,乃至上党一部正式与晋阳兵将接洽的关键时刻,容不得疏忽。

可若是发兵新兴郡,哪能少的了奕延出马。梁峰自然要唤他过来,细细商量一番。

谁料等人的时间,比意料中的要长上不少。看着图上花花绕绕的线条,梁峰的头颅渐渐歪斜,枕在了手肘之上。疲惫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身心,把他向睡梦的深渊拖去。

这昏睡,并不算安稳。

梁峰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间书房中。四壁空空,阴暗森冷,低矮的桌案后,端坐着一位散发着迟暮腐朽,衰老不堪的老者。那是崔大儒。梁峰有些发怔,崔大儒什么时候来晋阳了?

这时,老者开口道:“内乱不与焉,外患弗辟也。君平内乱,诛裴盾,屠刘虎,只用四千性命,就换来了并州安泰,岂不划算?”

梁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是四千?四千具尸体,能叠起一座城墙似的坆冢,能填平一个偌大幽深的峡谷。只是四千?

“不然呢?还能如何?”另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梁峰身形一颤,猛地扭过头来。那是另一位老者,一位早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若不是王明左倾教条主义的军事错误,中央红军怎么会在五次反围剿中惨败,从十万人打到三万。没有新三人团夺权,哪来的最终胜利?!”老爷子哼了一声,“军政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一将功成万骨枯,除了取胜,想其他的都是累赘!小峰你就是心肠太软,以后可怎么带兵?”

“那不一样……”梁峰喃喃的想辩解是什么。然而脚下,有东西扯住了他的脚踝。

梁峰低下了头,足下的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潭血池。浓稠的血浆翻滚着让人作呕的腥气,无数具肢体残缺的尸骸扭在一处。那些尸体,并未陷入永恒的沉眠。相反,它们都在惨叫,都在挣扎。数不清的手高高举起,挂着烂肉,透着白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梁峰的腿脚,撕扯着,想要把他拖入那腐臭的深渊。

“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嗡的一声,一根长箭刺透了挡在他身前的青壮。尚且温热的血液,飞溅满脸。梁峰喃喃张了张嘴:“我救不了你们……”

“杀啊!给我杀!”

嘶吼声在耳边回荡。割喉、穿肠、手足折断,还有那散发着浓烈焦臭的灼烧火球。他站在修罗场正中,看着那些因他的命令,不断赴死的人群。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动。

他救不了那么多人。他可以为战友们牺牲,可以为保护市民赴死。可是他能救更多人吗?救天下苍生……

“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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