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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夜_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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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家丁应声后匆匆离开。东方玉停留片刻,便也转回厅去。

  贺段二人自树干后转出来,贺修筠笑道:“东方庄主为人当真不错,对家中下人疼惜得紧。”

  段须眉冷哼一声,听她续道:“看来今日这宴席,想来不会太沉闷了。”

  段须眉瞧她双目发亮兴致勃勃,越发觉得看不透她:“你倒半点不担心,你究竟来此为何?”

  贺修筠微微一笑:“来寻一个人。”见段须眉明显不信的模样,笑道,“我骗你作甚?实话跟你说,若非提前得知那人要来此,这东方家的家宴,还不值我走这一遭。此时他想必也已到了,你若愿意,不妨随我前去一见。”

  左右无事,段须眉又对她多有好奇,只思虑片刻,便随她一起回大厅去。

第2章 赐你一杯鸩酒(下)

  将近午时,宴客厅中已坐满宾客,贺修筠领着段须眉穿行其间,依旧引来各色瞩目,却照例无人上前搭讪。直走到离主席不远的位置,贺修筠这才站定,目光自席间一干人等扫过,有些失望的咦了一声。

  段须眉讥讽之言堪堪要出口,瞧她面上失落颜色十分真切,话出口就变成了:“或许那人并不在主席位中,不妨再四处转转。”

  贺修筠摇了摇头:“以他的身份,若来此必定要坐主席的,此刻未至,想必他不会来了。”恹恹片刻,复又打起精神,指着主席位中几人轻声道,“适才东方庄主说道南宫家与瞿家,皆与东方家同列武林七大门派,除他们以外,此刻东方老爷子身边坐的那四人,便是慕容家家主慕容承、神行宫掌门龙腾、麒麟门门主段天行、苍穹派掌门方愁,此番聚齐,倒也难得。”

  二人站这半晌早已引起主桌注意,东方玉起身向贺修筠抱拳道:“贺楼主,请来此就坐。”

  贺修筠笑一笑,心知肚明这两个位置原是留给南宫与千秋门之主,也不与他客气,拉着段须眉便坐了主桌最后两个位置。他二人一个“青楼之主”一个混饭吃的小乞丐,名声已然在整个厅中流传一遍,此刻大喇喇模样,便瞧得周遭一些人面色不那么好看了。

  将这一干细微变化看在眼里,东方玉正想发话,却听贺修筠问道:“恕在下多言,敢问登楼谢公子今日来否?”

  她这“谢公子”三字一出,席上便有两人闻声色变。一为东方玉左侧白裘玉冠的年轻男子,此刻正挑眉看她。另一人却是段须眉,可惜此刻贺修筠注意力已不在段须眉身上,自未发现他一瞬深沉下去的面色。

  华服青年笑道:“适才东方庄主口称‘贺楼主’,莫非是望岳楼贺修筠贺姑娘?”

  颔一颔首,贺修筠道:“阁下是花溅泪花堂主?”

  他二人此前从未见过,此时只观外貌与周遭情形,一语道破对方姓名,俱都十分笃定。

  华服青年朗笑起身,朝贺修筠深深一揖:“闻名多年,今日始见,在下登楼花溅泪,见过贺小姐。”复又笑道,“谢堂主本拟今日亲来为老爷子贺寿,不料楼中有事耽搁,便令我先行来此,不敢耽误老爷子寿宴。”

  听出他语中有未竟之意,贺修筠半含期待半存疑:“你是说谢公子稍后将会来此?但他一向看重楼中差事……”

  “并非大事,耽搁不了太久。”花溅泪察她秀美面容,忽的促狭笑道,“谢堂主若得知小姐在此,此刻只怕插翅也要着急赶来了。”

  贺修筠面上一红。

  二人这一番对答,瞧得周遭一行人大感惊诧。只因众人之前心里对这美丽少女或多或少都暗存几分轻视,颇觉她身份上不得台面。而这花溅泪花少侠,年纪虽轻,却已是天下第一楼登楼的中坚力量,与楼主谢殷的独子谢郁分管登楼千山堂与日暮堂,乃是江湖年轻一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的人却弗一见面就朝一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少女行礼,更兼适才二人提到“谢堂主”,竟似与这少女真正有关联的乃是千山堂堂主谢郁,这又如何不令众人惊奇?

  仿佛对众人这番心思了然于怀,花溅泪忽向贺修筠笑道:“以贺谢两家关系,你我虽初次见面,花某却并不当小姐是外人。然则适才花某向小姐施礼,却不因小姐身份尊贵,全为感谢贺楼主冰雪皆肝胆,仗义疏财,望岳楼多年暗助登楼惩奸除恶,救助民生,施恩不望报,正是侠义之楷模,令我辈如何不心折?”

  “正是如此。”东方玉亦含笑向贺修筠施了一礼,“去年雍州旱灾蝗祸,桓阳城亦遭大难,望岳楼卫贺二位楼主于此危急关头慷慨相助,不但使城中十二家米铺放粮施粥,更请来当世名医,消弭一场疫症于无形。若非如此,又何来今日这一场寿宴?此番请楼主前来,家父亦曾言,二位楼主但有驱策,我东方家莫敢不从。”

  东方渺捻须颔首,正与四派掌门细说当日之事。其余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低低的议论声不绝。唯当事人一人面色不变,笑意款款,风致高雅——事实上自来此处,除提到“谢公子”三字之外,贺修筠原就不曾为任何目光言论转换过脸色:“花堂主与东方庄主委实过誉,家兄与我原是行商之人,向来只逐利,不追名。做这许多事,固然有一份善心在,却也不否认是为我望岳楼作长远之计考量。”眨了眨眼,她面上忽露出些许调皮的笑意,“今日二位当着诸位英雄好汉为我说这许多好话,来日我望岳楼进账想必不菲,便在此多谢二位了。”

  厅中一干江湖中人原为对她认知之前后转换正有些尴尬,此刻见她既不居功,亦不自谦,落落大方模样,适才还认定她举止豪放有辱斯文的,此刻又觉她坦率爽朗,分外可爱了。

  “贺谢两家是什么关系?你与谢郁又是什么关系?”忽听身边一道声音发问,语声清冷。贺修筠一怔回头,见发问之人竟是段须眉,面色十分不好看。

  二人相识这半晌他少有脸色平和好看的时候,贺修筠一时也未多想,随口道:“谢贺两家乃是世交,至于谢公子与我……自幼相识。”

  段须眉冷冷一晒:“他就是你此行要找的人?”

  贺修筠面上又露出几分罕见的不好意思,微红了秀颊点了点头。

  再不多言,许久段须眉喉中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冷笑,几是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很好。”

  贺修筠忙着应对众人,注意力又早已不在他身上了。

  花溅泪倒是注意到他形态怪异,只是他听惯贺修筠不拘小节的各种事迹,只当这又是她“路边捡来”的朋友不留痕迹微微蹙眉,复又与众人说笑到一处。

  时值正午,南宫世家与千秋门之人仍未前来,再等片刻,东方玉终究不好令厅中宾客一起等候,便也吩咐开席了。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贺修筠知段须眉性子别扭,不时为他布菜,某一回转身之间眼前忽的被甚物闪了一闪,她微微留神,忽的轻咦一声:“东方庄主,你鬓边何时生出白发?我先前竟未注意呢。”

  东方玉闻言一愣,低头瞧了瞧自己发色,便也呆住了。

  一时之间生出一根白发尚有可能,却怎能生出一簇白发?

  周遭之人见此情形,不约而同便低头瞧自己发丝,片刻震惊抬头,相顾骇然。

  贺修筠也自怔怔瞧着自己颊边一缕白发。

  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贺修筠转过头去。段须眉正挑起她适才为他布置的菜色不紧不慢入口,与他先前吃蜜饯一般,神情间很是怡然享受。头发与他整个人一般脏兮兮乱糟糟的,却黑如密云。

  不理会她目光,段须眉又吃了几筷,这才轻声叹道:“大家都是人,怎的就非得让不如自己之人不好过呢?先前我想着,若得人客客气气请我进来做客,我也客气一些好了。却非得让我受伤流血……”

  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自厅中骇呆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此间主人身上,偏了偏头:“我这人素来小气,诸位既令我受伤流血,我便投桃报李,赐诸位一杯鸩酒好了。”

  他一句话说完,厅中便有七人同时动了,正是此刻与他同坐一桌的七人:东方渺、东方玉、慕容承、龙腾、段天行、方愁、花溅泪。

  七人兵刃在手,迅捷无伦朝段须眉扑过去。

  段须眉却要更快。

  他仍在喝着酒。

  身体却忽然平地拔高了数尺,堪堪避过七把兵刃招呼。

  七人一招未中,顷刻间已转换招式。花溅泪手中折扇扇开,扇出一蓬牛毛般的细针,朝段须眉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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