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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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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是在没起疑心之时,一旦起了疑问,这些似是而非的都成了疑窦。

乾元帝仔细看着玉娘,若玉娘真是阿嫮,在他身边这几年,她当年可是说过:“他就不怕睡着了我给他一刀吗?”她要动手,自家早死过多少回,为什么她不动?或是,或是她瞧上的是后位?是要叫沈如兰的外孙子做他大殷朝的皇帝?

可玉娘与阿嫮酷似,李氏头一回见着玉娘时便该知道,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在此时?莫不是李源这老儿知道了他已下旨查他,为着混淆视听,故意说这些话来扰乱,好浑水摸鱼,脱出身去?

依着乾元帝的本心不愿意疑玉娘,只怕错怪了玉娘,伤了玉娘的心。可,可玉娘若是阿嫮呢?那景明之死,与她有没有干系?这回的“窥测帝踪”是不是她的手笔?从前举凡种种,都是她的作态?

乾元帝从前喜欢阿嫮,就是喜欢阿嫮骄傲刚烈,轻易不肯低头。可这样的性子,如今是委曲求全,哪一日她做得皇后乃至太后,照着前些日子她的举动,怕就是吕雉第二,刘氏子孙恐无遗类。乾元帝思虑再三,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手上依旧托着玉娘的下颌,逼得玉娘不能转过脸去。

玉娘叫乾元帝这样看着,心上跳得厉害,脸上依旧做出个茫然地神色,笑道:“圣上莫不是不认得妾了?”乾元帝这才微微笑道:“朕瞧着你仿佛有些眼熟。”

自玉娘得宠,乾元帝已很久不在玉娘面前自称朕了,这时忽然将这个字说出口,玉娘全无防备,心上仿佛叫人重重一击,顿时将眼睛睁大了,强笑道:“妾也觉着圣上亲切。”乾元帝道:“就只亲切吗?朕以为你对着朕有别样心思,所以哄着朕。”

这是乾元帝查着这回不关护国公父女的事,疑心在她身上了?还是,还是哪里出了问题。玉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乾元帝合上的奏章。

他是看完这本奏章才变了颜色,上面写的是什么?又是哪个递上来的?

乾元帝见玉娘将眼光一动向奏章,知道玉娘必是有事瞒着他,不然不能是这副模样,心口仿佛空了一般,将玉娘的脸放开,在她脸上轻轻一摸,叹息道:“你回去罢,这几日朕就不过来了,不用等朕。”

玉娘眼中慢慢地凝了泪,又瞧了那奏章一眼,从乾元帝怀中站了起来,转头走了开去,临到殿门前,又回头瞧了眼乾元帝,睫毛微微一颤珠泪滚滚而下,瞧得乾元帝心上不忍,只的将脸转了开去。

从前玉娘只一落泪,乾元帝便要屈从,今日竟是转过脸去,玉娘便肯定出了事,当时也不做停留,迈步出去。才出得温室殿,酷烈得西风卷来,吹得玉娘几乎站不住。如意过来将玉娘扶住,轻声道:“娘娘仔细些。”玉娘按着如意的胳膊,轻声道:“你师傅呢?”如意道:“师傅有差使哩。”

玉娘点了点头,放开如意的手,就要迈步,秀云上来道:“娘娘,肩舆备着呢。”玉娘瞧了眼肩舆,却是不坐上去。

☆、第205章 狠手

从温室殿往合欢殿路途颇远,又时值冬日,这一路走回去,若是冻出个什么来可怎么好,秀云等苦劝了回,见玉娘不肯坐肩舆,只得抬着肩舆在后跟随。玉娘借着走回去的这一段,将她服毒苏醒后的事,细细梳理了回,自觉并无多少疏漏,这才略略放心。

只是乾元帝说了不来,便是真的不来,一连几日都没往合欢殿去。未央宫上下都拿眼盯着合欢殿呢,见乾元帝不往合欢殿去,人人心思浮动起来,可要说昭贤妃失宠,倒也未必,乾元帝虽没去合欢殿,却也没往别处去,更没召人侍寝,只一个人在温室殿住着。

说来从前高贵妃得宠时诸妃嫔们还能分些甘,可自从昭贤妃得宠,直将乾元帝霸得一丝不漏,诸妃嫔们哪有不怨恨的,这会看着两个不喜欢了,好比喜从天降一般,往温室殿前走动的,送吃食的,可说是络绎不绝。唯有昭贤妃,莫说人了,就是茶也没来送一盏。起先乾元帝还会问一句,过得两日竟是问也不问了,只他这里不问昭贤妃如何,旁人送来的也一概不接,未央宫中直闹了七八日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期间有乾元帝指与玉娘请平安脉的那楚御医来回,说是昭贤妃已有两回的平安脉不叫请了,原是依着惯例,玉娘是三日一请平安脉的,可自乾元帝不往合欢殿去,玉娘便不叫楚御医摸脉,头一回还能进去问一问起居,瞧一瞧脸色,这回去,连着合欢殿的门也没叫楚御医进,楚御医无奈,只得来回乾元帝。

乾元帝听着这话知道这是恼了,略迟疑了回,道是:“你过去只说是朕的话,问她是不是自承有罪,不然就老实叫你请脉,拿着身子做乔算什么。”楚御医听着这话,额角不由沁出了些冷汗来,暗道:“你俩个耍花腔何苦拿我做伐。”心中虽有怨怪,还得领旨再往合欢殿去。

又说玉娘知道乾元帝疑了她,她是心上有病的,哪能不疑虑,只摸不透到底是乾元帝疑心着“窥测帝踪”是她的手脚还是疑心着她的来历,那封不叫她看的奏章又是出自哪个的手笔,只一时间又哪里猜得透。

玉娘揣摩着乾元帝性子,知道若以她这几年在乾元帝眼中的性子,若是□□分了只怕要落个心虚的考评,索性不叫楚御医请脉,也好试一试乾元帝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待得听着楚御医忐忑不安地将乾元帝的话复述了,玉娘心头微微一松,知道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只当着楚御医的面依旧露出委屈的模样道:“圣上若是以为我有罪名,只管发落就是,何苦这般作弄我。”到底还是叫楚御医请了脉。

楚御医请了脉脸上就现了些迟疑的神色,将昭贤妃看了两眼,细问道:“娘娘这些日子身上可有异样?饮食如何?”玉娘想了回,道是:“晚上不太能睡,饮食如常,旁的也没什么。”楚御医听着,又道:“睡眠补神,娘娘便是谁不着,也要在床上多躺躺,身子到底是娘娘自家的,若是伤着了,可没处后悔去。”玉娘听着这话,眼圈儿一红又忍住了泪:“知道了,你去回圣上罢。”楚御医退到殿外,又叫了金盛与珊瑚说了回话,这才往温室殿复旨。

见着乾元帝,楚御医将昭贤妃的症状回了,竟是个滑脉。虽滑脉主妇人妊娠,可七情郁结,肺脾郁结也可致滑脉,因滑脉时日尚浅,一时也难明辨,总要过些时日才能确诊。楚御医又道:“圣上,娘娘禀赋柔弱,受不得磨折,纵真是滑脉,这般心思郁结,也难保母子平安。”

自玉娘产育景琰之后,乾元帝一直想着玉娘再怀一胎生个儿子出来,到时无论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都是个说头,可喜讯久久不至,偏在此时仿佛有了消息,乾元帝听着这话,也不知是喜是忧。接着李源奏章之后,乾元帝次日便遣了密使往阳谷城查谢家底细,不过七八日,那密使只怕还未曾到阳谷城,他要这会子去了合欢殿,若是查实玉娘确是玉娘,自是个皆大欢喜。可若玉娘是阿嫮,他这会子就过去了,日后可还怎么放得下脸来!难不成就将错就错?可她那样当他傻子哄。如何忍得。若玉娘是玉娘,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好事儿;可若玉娘是阿嫮,是个女儿也就罢了,是个儿子,日后若是起了什么心思,又怎么了局?

乾元帝这几日也算是进退维谷,想起玉娘的娇婉柔弱就放心不下;可一想着“妾身不明”心肠又硬了几分,却不忍去瞧玉娘,只怕叫她一哭就移了心肠,只与昌盛道:“你去合欢殿走一回,瞧瞧怎么样了,叫金盛他们留意了,有个什么就宣御医。再与昭贤妃说,叫她安心静养,若她是无辜的,朕自不能委屈她。”

昌盛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可圣上这幅模样分明是起了戒心偏又狠不下心肠,便亲往合欢殿走了回。

玉娘心机诡谲,看着昌盛过来,便摸着乾元帝心思,对了昌盛呜呜咽咽地落了一回泪,把帕子掩面道:“便是瞧在孩儿份上,他也不来么?”昌盛叹了口气,劝道:“娘娘且放宽心,奴婢虽不知圣上与您怎么了,圣上到底还是记挂着您,不然也不能叫奴婢走这一回。且纵有什么,您若是平安生个皇子来,也好说话。”

玉娘听说,这才将掩面的帕子放下,露出哭得通红的一双眼来,泪盈盈地对昌盛瞧了眼,道是:“圣上就不能与我明说么?便是王法定罪,也该容我自辩回。”昌盛哪里敢接话,唯有喏喏,玉娘那话也不过是向乾元帝表明无辜,并不是强逼的意思,看着昌盛唯唯,也就叹了口气道:“还请昌内侍与圣上说,我知道了。”昌盛答应了,领命退出。

乾元帝冷落了昭贤妃,先几日也没个动静,待得乾元帝一连十数日没去合欢殿,前朝便暗流涌动起来,却是李源自奏章上去,便留心看着朝中动静,知道乾元帝似疑心了昭贤妃,便使人参劾,因此陆续有参昭贤妃跋扈,不敬皇后的;又有参谢氏兄弟专擅的,乾元帝一概留中不发。因有玉娘递出来的消息,谢逢春、谢显荣、谢怀德等也不上本自辩,反都告了病,只在承恩侯府闭门谢客。

倒是高鸿高鹏兄弟两个,不愿意叫护国公得意了去,也寻着李源一系的错漏,参了两回,乾元帝一样不理

这事要从李源自打从唐氏口中知道昭贤妃酷似昔年的沈昭华说起。李源素来有智谋,听着唐氏信口一句,也就动了疑心,一来他不怎么信两个全无干系的人能像到脱个影儿一般,二来也是要瞧瞧谢家有无有不法情由,就将主意打在了这里,早遣人往阳谷城走了回。

那时线人便探听着承恩候谢逢春还有两个女儿嫁在阳谷城,长女英娘嫁的是个秀才,算得上夫妇和睦,家中也称小有;至于次女月娘,嫁得的丈夫倒是个进士,却是夫妇不睦,如今夫妇分居。这人又寻机将英娘月娘见了回,都不是如何出色的人物,只看谢家诸人,再想不着能有昭贤妃这样出色的人物。

也是合该有事,偏叫这人遇着一人,却是从谢府出去的一个丫头,唤作兰花儿,道是从前服侍过从前的谢家三姑娘,如今的昭贤妃。

说来这兰花儿并不是谢家的家生子,不过是签了几年活契做的是粗使活计,并不能到太太姑娘跟前服侍,因着机缘也到玉娘跟前走过两回。待得玉娘进宫得宠,谢家迁往京都,除着家生子,签活契的下人一概放了出去。不想这兰花儿颇有些志向,仗着曾在谢家干活,逢人吹嘘她服侍过当今的宠妃贤妃娘娘,这线人便将兰花儿带回了京,交在了李源手上。

兰花儿几时见过国公这样的贵人,便将她与玉娘的交情又加厚了两分,又感叹:“从前娘娘在甘露庵住着,那时贼尼们欺着娘娘软弱,还指使她哩。”不想在李源眼中,昭贤妃是个狐媚的,与软善再没半分干系,听了这番话,再把前情一串,愈地地觉着玉娘似是假冒。

李源原本还要收罗些证据,好做成不是也是的铁证,不想出了“窥测帝踪”这事,李源只得仓促上本。虽李源有几分信心,却也怕自家猜错,到时乾元帝见错疑了他心上的人,必要迁怒。李源为人素来狠辣,知道乾元帝是必定会遣人往阳谷城来查的,竟是抢先一步赶往甘露庵,将庵里尼姑杀尽,又烧得一把火,故意将细软洒了一地,做成了粗看是劫杀细瞧却是杀人灭口的局面,好日后栽赃嫁祸,连着兰花儿也没逃出性命去。

如今看着乾元帝将参劾昭贤妃以及承恩候府诸人的奏章留中不发,知道乾元帝这是在等阳谷城的回音,待要再逼,只怕弄巧成拙,反叫乾元帝起了疑心,只得强自忍耐。

因先有景明之死,后有李源这一本,这一年的正旦未央宫中也未大肆庆祝,这些时日中,乾元帝依旧绝足不往合欢殿去。到得出了正月,虽依旧未见乾元帝有什么新宠,可内朝外朝已渐渐有昭贤妃失宠的风声传开。从前玉娘得宠时,多少人往合欢殿奉承,如今见露了失宠的苗头,那些逢迎的虽不说做了鸟兽散,也来得少了,直将合欢殿上下都气个仰倒,便是这时,前往阳谷城查谢家底细的密使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还记得在内情一章中出来的打酱油的兰花儿吗?

☆、第206章 查情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赐死阿嫮,虽是乾元帝下的旨,鸩酒却是皇后送过去的,乾元帝有个不忍的意思在,后情如何处置也是听皇后回奏,不曾追问。如今回头再看,依着惯例,宫中赐死的罪人都送在乱葬岗上,不做标记,如今事隔多年,尸身皮肉定然早已烂尽,一具白骨,又怎么分得出哪个是哪个?且即是李源上的本,谁知他父女二人私下有无串联陷害。倒是谢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在那里,即便是谢逢春父子们可能串联,可下人又有多少,更有族人,若有虚情,决计做不成天衣无缝。是以乾元帝并不惊动皇后与谢家,先是遣了人往阳谷城去查问底细。

说来承恩候谢家如今在阳谷城也算是传奇人家,原先不过是个有田地家财的商户,因有个美貌的女儿得了帝宠,机缘凑巧竟能得封侯爵,光耀门楣。莫说的谢家如今在阳谷城是头一户人家,便是谢家本族姻亲也沾光不少,是以各种传说都有。

因谢家举家迁往京都之时将签活契的下人无论契约还有多少时日,一概解约放归,就有个宽厚的风评;更有承恩候曾几回来书叮嘱族人不许霸占田地,不许欺凌乡民等语,虽也有些人家瞧不上谢逢春因女得贵,倒是好评更多些,更有乡老道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故此密使要查问谢家也容易,旁的不说,只谢家放出来的那些下人就好探查,叫得些来问,有见过谢三姑娘昭贤妃的,有没见过的,倒是都证实确有其人,只是昭贤妃打落草就寄养在甘露庵,直至十四岁那年才接谢家,而甘露庵那里才不久才遭了贼,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要说历朝历代少不了盗贼,可真敢去抢佛门净地,又将师太们小尼姑乃至灶上的婆子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也不留,便是在战乱年代也极为少有,何况如今还是太平盛世。再想着昭贤妃在甘露庵住到十四岁才归家,莫不是其中有了不得的隐秘,如今谢三姑娘成了昭贤妃,便将这些人杀人灭口?只是纵有这等猜测,也要有个实证,实证又在何处?谢逢春倒是有俩女儿在,只她们到底是承恩候嫡女,一损俱损,怎么肯言己家之过。

密使这里正有疑问,倒是天送了份功劳与他,却是那余姨娘的叔叔在县衙前击鼓,出首告承恩候谢逢春杀死良妾余桃花,事涉人命,又事涉承恩候,引了多少人来看。

说来姨娘的亲眷本来就算不上亲眷,且在余姨娘死后,余二狗讹了谢家一百五十两银子三十亩上好水田,惹恼了谢逢春,宁可把银子与官衙也不许余二狗再上门,余二狗为此吃过苦头。以余二狗的为人,自然不会觉着是他贪得无厌,反觉是谢逢春反面无情,自然恨恨。

如今谢家富贵的传闻在乡间传得沸沸扬扬,余二狗听得本就眼热刺心,偏又有好事的撺掇说:“可惜你侄女儿死了,不然你也算贤妃年年的叔公了。”这话说得余二狗几乎呕血,直觉当时要得太少,白便宜了谢逢春,只恨无路可讨公道,背后道是:“什么承恩候,一般地是将女儿与人做妾哩!倒是恬了脸装起国丈来,可不要叫人笑掉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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